強大的晉國滅亡在即,新田將退出曆史舞台。通過侯馬盟書,我們與考古學家一起目睹到了那曆史的一瞬。
名滿天下的大同雲岡石窟,是北魏王朝皇家出資建造的宏偉工程。
當天才的錘鑿開始雕刻這座幸運的岡巒,一個馬背上的民族鐵騎馳騁,以當時人類最炫目的速度,從野蠻奔向了文明。
公元386年,鮮卑族拓跋氏在山西北部建立北魏王朝。公元398年在乎城,即今天的大同建都。一場新一輪的民族大融合最早從山西開始,逐漸推向整個北中國。
山西,自古就是中原農耕文明抵禦北方遊牧部族南侵的前沿陣地。兩種文明的衝突與交融在這裏顯得格外典型。而曆來在中國北方生存發展的遊牧民族,凡是進入漢族農耕地區的,即便是作為征服者,最終都難免在文化上反而被征服的命運。許多民族在這個征服與反征服的過程中融合於漢族之中。從先秦的嚴允、犬戎,白狄、赤狄,直到漢代以後的匈奴、烏桓,丁零、鐵勒,幾乎無一例外。
這些民族融合到漢民族之間的過程,基本上都是被動的。我們今天可以平靜地敘說的”民族融合”,當年都付出過無比慘烈的代價。包括征服之初的血腥鎮壓與被推翻之後的野蠻報複。
隻有北魏拓跋氏主動選擇了一條也許不是”絕後”、卻無疑是”空前”的,堪稱英明絕代的民族融合之路。
麵對當時最先進、最文明的漢族,其他民族如果向往”現代化”,就必須向漢文化學習。這一現代化的最終指向,則必定是”漢化”。
公元471年,五歲的北魏孝文帝即位,他的祖母太皇太後馮氏臨朝執政。太和八年,在這位偉大漢族女性主持下,北魏開始改革。改班賜製為俸祿製,變計口授田製為均田製,易宗主督護製為三長製。帶有遊牧部落性質的王朝體製迅速向封建體製過渡。孝文帝拓跋宏親政後,秉承他的漢族祖母的遺誌,繼續大力改革。
太和十八年,大無畏的天才皇帝以出征南朝的名義,實施了偉大改革完成漢化的第一步,遷都洛陽。聰明的孝文帝懂得平城不是用武之地,真正要移風易俗,必須挺進中原。這位偉大的皇帝改革家在祖母陵前舉行了告別儀式,率領三十萬大軍揮師南下,踏上了銳意改革的不歸路。
遷都之後,孝文帝首先下令,禁止所有人等穿胡服。接著,正式頒布法令,要求官員民眾停止說鮮卑話,一律講”中原正音”。有在朝廷上說鮮卑話的,一概免職。
到太和二十年,孝文帝走出改革中最徹底的一步:皇族拓跋氏,帶頭改為元氏。所有功臣名族,一律改姓。如丘穆陵改為穆,步六孤改為陸,賀樓改為樓,獨孤改為劉。
孝文帝的改革,是完全自覺的。北魏當時對北中國的統治已經穩定,國勢如日中天。並沒有到不改革就民族覆滅的地步。而他主動改革遷都漢化的直接結果,是一百多萬鮮卑族與其他北方各族,和平遷入中原。彙合吸收了各民族文化的北中國文化再現輝煌,為後來的盛唐文明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從唐朝初年開始,鮮卑族拓跋氏建立的王朝,被正式承認為中國正統。與承接晉朝法統的南朝,享有同等的曆史地位。一個北方部族建立的王朝,被視作正統,這在中國曆史上屬於空前。
徹底的漢化,拓跋氏消失了。而他們改姓的元氏,子孫不絕,名人輩出。隨便列舉,就有唐朝大詩人元結、元稹,金代大詞家元好問,等等。
戰國時的趙武陵王,曾經倡導”胡服騎射”,主動向北方遊牧部族學習。那場重大的改革,在中國文明史上功高千古。其時在公元前三百年。
北魏孝文帝元宏,又是主動改革,使鮮卑族徹底漢化。其時在公元後五百年。
曆經八百年的民族大融合,漢民族注入了許多新鮮血液,吸納了眾多兄弟民族的文化。唐太宗的祖母,是鮮卑族獨孤氏。便是唐朝李氏,也已經不是純粹的漢人血統。
鮮卑族,作為單一民族在形式上是消失了;但這一民族的基因在漢民族的血脈中贏得了永生。
山西北部邊界上的大同,古代的平城,這裏最先迎接了那個馬背上的民族,托起了孝文帝向往文明的改革之夢。
戰火烽煙,沙塵風暴,早已湮沒了昔日古都。也許唯有雲崗石刻,才留駐了時間。
雄偉的造像,高大、雄強、氣度恢弘、自信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