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亭倚靠的山壁上,據說刻有蔣介石等抗日領袖的題詞。攀援尋覓,競不可得。中華抗戰,光耀史冊,猖獗的日本鬼子占領了華北,占領了山西,到底不曾攻過黃河占領陝西。黃河天塹,龍門的銅牆鐵壁,曾經與中華兒女一道抗禦過非人非類的最為無恥的日本倭寇。偉人筆跡,尋不得也罷。車子先行開過大橋,我等從公路橋上徒步走向對岸。
回視上遊,龍門峽穀夾峙裏,黃河流速勁急,衝馳而來。展望下遊,黃河乍然漫漶開去,河道開闊,正不知有幾十裏。公路橋左手裏,是鐵路橋;右手裏,是早些年建造的索橋。鐵路橋,是風陵渡黃河鐵路大橋之外又一座連接晉陝兩省的鐵路橋梁。而索橋,已經破損鏽蝕,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在河津文聯供職的薛城和李澤廷都是青年詩人。筆名稱作雪城與雪浪。雪城幼時隨父母在新疆生活過,雪浪則成年後參軍在新疆服役,而我當兵時也曾去過新疆,大家因而一時親近許多。
雪浪李澤廷陪我遊龍門,走在公路橋上,看著一旁的索橋,詩人不禁想起了當年。
當年,李澤廷曾經多次往返於黃河索橋。索橋的鐵索上,鋪了木板,供人們與小型車輛行走。由於高空風大,木板不能鋪嚴,否則會被風力掀掉,甚至將鐵索吹斷。木板隻沿著鐵索縱向鋪了兩列,寬窄正好可以過往平板車。那時,陝西那麵建築工地用磚,山西這麵的農民替磚窯向對岸拉送磚頭,大家賺取一點運費。李澤廷十五歲,星期節假也來拉磚過河。成人們可以又開腿,踩著木板過橋;十五歲的李澤廷隻能走在一列木板上。如牛負重,鐵索搖搖,峽穀裏山風勁急,索橋下黃河怒吼——直至如今說起,我們的詩人依然臉色大變,心有餘悸。
如今,公路大橋已經取代了索橋。
禹門渡作為渡口的功能日漸衰退,早已沒有了擺渡行業。不過,前人建造渡口,基於對此地水文地質的多年考察,黃河上的著名渡口多數為今人建造跨越黃河的橋梁提供了最佳選址。
近兩年,禹門渡才逐漸出現機動船運營,載了遊客沿黃河上溯遊覽禹門奇觀。
今天,渡口沒有船隻。
繼黃河上輝煌千載的航運衰亡消失之後,黃河上的許多著名渡口也都名存實亡了。
河水渾濁汙染,魚類少見。”鯉魚跳龍門”,更其不可得而見也。
在晉陝大峽符的中段,黃河壺日瀑布自然奇觀天下聞名。電視鏡頭反複使用,不厭其煩。”飛黃”表演,多番炒作。
而在早先,黃河航運發達興盛時代,上下船隻經由壺口卻遇到了不可逾越的天塹。當時,人們必須卸下貨物,將空船拖上岸來。空船要用人力車馬在旱地上拖拉搬遷十數公裏,爾後再行下水,裝上貨物繼續航行。
於是,黃河航運史上就出現了旱地行舟的偉烈人文奇觀。
當巨大的航船在岸上一寸一寸挪動,壺口瀑布雷鳴般的濤聲和著船工們的推船號子,仿佛是黃河在為人們加油,在向人類致敬。
無論在黃河上遊還是下遊,無論是黃河還是長江,拉纖扳船的艄公水手們,曆來都是光腚,渾身上下一絲不掛。
好多革命回憶錄中,不少將軍領袖都有被河工水手背了過河的經曆。那時的河工水手們都是光腚。
直到”文革”紅衛兵大串聯,大家過風陵渡到陝西,依然靠船隻擺渡。從岸上到船上,從船上登岸,男女娃娃們還得由光腚水手來背。女紅衛兵們害臊,用手緊緊捂了眼睛。革命小將遠沒有光腚的船工水手們坦然。
出於勞作便利,出於對衣服的珍惜,自古而然的光腚水手成一道河流上的獨特風景線。成為一種航運文化,文化之一種。
時代變遷,這道獨特的風景線怕是永遠地消失了。
山西自古被認為是表裏山河。東部是太行山,西麵是晉陝大峽穀,南邊是黃河,北邊是長城。
曆代帝王劃分省治,一般都要遵循”割裂山河”的原則,如陝西跨越秦嶺、河南跨越黃河。不會允許地方力量獨踞山川險要。
山西,幾乎成為一個特例。
表裏山河有其封閉隔絕的一麵,但在特定的曆史時期,封閉的地理山川曾經為老百姓躲避戰亂、保存人口資源提供了天然的庇護。
明朝初年,朝廷數次由山西向全國各地大移民。
“蘇三離了洪洞縣”,京劇((玉堂春》極大地提高了山西洪洞的知名度。”洪洞縣裏沒好人”,蘇三詛咒的是洪洞縣衙。但簡單的誤讀使洪洞人百口莫辯。
但洪洞所以出名,還在於明朝初年的數次大移民。
“問我故鄉在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幾乎大半個北中國的老百姓,都熟知這句古老民謠。
元朝殘酷統治,殺人如同割草。黃河多次決口,抗元起義不斷。到朱元璋一統天下,中國已是人煙稀少,赤地千裏。表裏山河的山西奇跡般地為中華民族保全了人種。朝廷政令之下,成百萬山西人背井離鄉,撒布到整個中國。血脈旺盛的華夏民族得以再一次大舉繁衍。
至今,僅北京一地即有”洪洞營”、”霍州營”、”蒲州營”等地名,紀念著洪洞大移民的史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