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洪荒的太息(2 / 2)

本次走馬黃河,策劃者意在倡導一種走出書齋的“行走文學”;應征的作家們則首先通過針對黃河來實踐“行走”。

對我而言,具體來說,我的走馬黃河主觀設想是在宏觀考察黃河的同時,將重點采集一些原生態的民歌民謠、了解一點黃河沿途人們生活的風俗。我的主觀設想在出發前所寫的《走進民剛那一篇短文裏,有過自認為相當充分的表述。

在完成全部行走過程之後,回顧自己的行走全程,至少我有如下一些由朦朧而清晰、既宏觀又具體的感受:

永恒流淌的黃河,在時間的國度上,她是古老的、又是新奇的。她從洪荒時代流淌而來,流進沿途人民的日日夜夜。

悠長廣遠的黃河,在空間的意義上,她是遙遠的、又是逼近的。黃河之水天上來,流經沿途人民的家園、眼底腳下。

自然的黃河,由於人類這唯一可以破壞生態循環圈的物種的出現,由於當代人類征服自然的狂妄和缺少敬畏的愚蠢,黃河已經不是本來的黃河、人文的黃河,由於現代生活與大河文明的日益疏離,黃河我們原本不夠熟悉,如令變得更加陌生。

對於博大的黃河而言,短短兩個月的走馬,在任何意義上講都是太短暫了。對她的了解,絕對是太膚淺也太片麵了。但對一個有心人而言,對一個具備相當文化自信、懷有謙卑態度的考察者而言,我畢竟對她多了一層了解。增加了一些感性認識,豐富了一點目擊;深化了天然的情感,融洽了固有的血脈聯係。

對於黃河沿途人們的生活,對於和黃河密切相關的民歌民謠民俗,我的了解無疑在原先曾有的基礎上,有所豐富、有所深化。

民俗,是黃河文明的民間館藏。是一座博大的活化石庫。如同我的主觀預想,我注意到了若幹民俗的“古老”與“奇特”。局外人看來奇特的地方風俗,也許對當事人卻是自古而然的習慣。一些相當古老的風俗,今天則仍然具備強大的生命力。究其所以,或者我們就逼近了某種文化。

民謠,包括民歌的歌詞,那是曆代人類的古老言說。那是“沉默的大多數”偉大的表白、神奇的敘述。其通俗率真古樸自然有如天籟,它們拙樸的美使我們憶起人類的童年、發現我們自己的赤子之心。而它們的粗野不文,噴湧著勃勃的生命原力,會使所謂的文明人感到慚愧。在某種意義上,“文明”幾乎就是一種人類的自我閹割。

民歌的旋律,千錘百煉。在語言停止的地方,音樂果然就開始了。它們能使我們血脈賁張,仿佛它們原本就在我們的基因中回蕩。民歌有如“天成”,仿佛來自洪荒遠古。那是曆史的積墊,那是苦難的記憶;那是沉默的大多數的呻吟歌哭,那是鮮血與生命的呐喊嘶鳴。《漢書.藝文誌》說到古代歌謠的價值時指出:遭秦而全看,以其諷誦不獨在竹帛故也。

相對於官方文化或看主流文化,民歌民謠幾乎從來都是一種被漠視的存在。但這種存在是更為真實的,更為自信的,更為強大的,也更為本質的。如果黃河曾經目睹了華夏民族艱難的曆史,將一切掩藏在她記憶的深處,那麼人民的歌謠正是這種目睹與記憶。

代聖賢立言。代天地立言。

由於民歌民謠的存在,黃河獲得了人文價值上的曆史存在。飽經滄桑的黃河,步入壯歲;壯歲黃河,吼唱洪荒。

——這時,我的走馬黃河著作的題目躍然而出:是為《洪荒的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