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埋頭讀書,先生說讓背那篇課文,我便背哪篇課文,先生說罰站,我便罰站,先生或要好好練習騎射武功,我便好好練習騎射武功……我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活得不帶一點人氣兒。
後來連一向不怎麼愛搭理我的大皇子有一次醉意盎然的時候,也笑著對我說:“那時候,我們都以為你已經變成了一尊木偶,每日裏換著法子整你,隻想看你跳腳,看你恢複活力與我們爭辯,誰知你卻什麼都不說,害我們覺得好無趣,又是內疚,又是憋悶……”
我一心一意地做每一件事,誰料竟隻用了短短三個月,便讓太學院的每一位師傅都誇讚我。雖然那誇讚裏,多少還是帶著些憐憫。但這些誇讚如同那些憐憫,都不曾落在我眼中分毫。我隻記得我爹爹臨終時,要我做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字,我的娘親在臨終時,希望我能夠與心愛的女子終身相守。娘親的遺言太漫長,我不能實現,但我至少,刻意實現爹爹的願望。
皇宮與我的聯係越發密切,不但每日要跟著皇子們一起上課,逢年過節,宮裏舉行大小宴會時,都會邀我參加。我依然是一個沉默而陰鬱的少年,不說話,孤獨地坐在人群裏,看著那些平日與我一樣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房裏聽師傅們講課的少年們,此刻嘻嘻哈哈地歪在各自的娘親身邊,撒嬌玩鬧,度過他們美好的時光。我坐在那裏,看著他們的幸福,直到再也不能忍受,就會找一個借口出去,滿宮裏溜達。我不喜歡熱鬧的地方,所以從來都隻揀僻靜的地方走,一步又一步,我丈量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直到估摸到宴散的時候,準時趕回去,等著宮裏派了馬車將我送回家。
聽說曾有不少無子的妃嬪想要將我收為義子,卻終究沒人敢向九五之尊開口。
這樣閑雜的言論,我都從左耳進,右耳出了。
後來,有一天,教莊子的師傅臨時被皇上召見,我們提前放了學,我便獨自一人,沿著宮牆根走,遇見了如意。
其實,如意並不漂亮,雖然她的眼睛明亮而單純,雖然她的笑容很甜美,雖然她的聲音很悅耳,但是,她的臉嘟嘟的,有著讓人不容辯駁的嬰兒肥。
我遇見她時,她正蹲在草叢裏,撥弄著一隻紙鳶,肥嫩的小手在青幽幽的草叢裏,顯得格外白皙。
聽見我的腳步聲,她轉過臉來,卻依然蹶著小屁股,隻扭了頭來看我。看見我以後,她把紙鳶丟在一邊,便噔噔噔跌跌撞撞奔向我,拽著我的衣角,不肯放手。
“哥哥哥哥,你是不是也迷路了?”她仰起臉,一臉燦爛的陽光。
看來這個小家夥不笨,知道要掩飾自己迷路的事實,卻反過來以為別人都像她一樣路癡,他微微撇了撇嘴角,不以為意。但這個小家夥拽著他的衣角,讓他無法再繼續挪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