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說凡事要留一分餘地。他跟爹爹究竟誰對誰錯?
“九!”“十!”最後一棍從身上挪開的時候,南燭竟然有一種昏昏沉沉的感覺。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在想家,想二哥。她想念二哥溫和的話語,想念那淌過指尖的琴音,想念簡陋小家的硬床竹席。每次自己生病,二哥都會陪在身邊,昏昏沉沉中聞到二哥身上自小縈繞不去的蓮花香她就會無比安心。
她想睡,但現在還不能睡,事情還沒結束。沐王還在,秦子敬也在。他們的目光不曾離開自己。南家沒有孬種,她不會讓自己倒在這裏。
“南岩風,你知道什麼人最容易死在戰場嗎?就是你這種自以為是的人。——走!”沐王冷邦邦地丟下一句。轉身離開。沐王說得沒錯,在戰場上要是講情麵自以為是地逞能耐當英雄遲早隻有死路一條。
南燭一笑。這個沐王竟然說了跟二哥一樣的話。也不枉二哥對他青眼有加。隻可惜兩人的態度完全不同呢。
沐王一走,眾人便開始散去。有一部分將領留了下來,開始進一步整頓營房搭建帳篷設立關卡。不出一會,河邊就冷清了許多。
“哼都沒哼一聲,這小子真是條漢子!”散去的眾士兵對南燭的印象更上一層樓。南岩風敢為魯冰花出頭扛罪,敢作敢為,光憑這點也足以贏得士兵們的好感。
不光是他們這麼想,行完刑後的黑紅袍子親兵也明顯對南燭禮貌了許多。所謂英雄惜英雄,對於好漢他們總是格外尊重的。黑紅袍子們將南燭放開時明顯輕了許多。魯冰花早已為南燭的臀哭得差點背過氣去。一見南燭被鬆開,立刻幼崽見親娘般撲過去。“我的親兄弟,什麼話都不說了。你的屁股,我會負責的!”
南燭本來好好的,一聽這話愣是一口氣不順差點嗆過去。
士兵中也有許多人忍不住偷笑。
“先別負責我的臀了,過來搭把手吧!各位兄弟,麻煩指個路,我們營帳在哪?”南燭道。
魯冰花連忙過來摻著她。
有人指路。南燭魯冰花往營帳走。卻發現秦子敬仍然立在風中。
經過秦子敬身邊時。秦子敬突然一伸手抓住南燭的手腕。“你……”秦子敬隻說了個你字就住了口。他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拉住她,正如他不明白自己看見她瀟瀟灑灑平安出現時是悲還是喜。
“大人。”南燭道。紮實地一個半蹲行軍禮。順便掙脫了秦子敬冰涼的手。
“見過大人。”魯冰花亦行禮。
秦子敬手一縮,心裏的不快再次蔓延,終究還是一聲“大人”啊,叫得人心裏發涼。於是他冷笑道:“禮數倒是挺全。連幅度都毫厘不差。”這麼行禮,傷勢受得了嗎?
“謝大人誇獎。”南燭淡淡地笑著,“家母家兄健在時特意為我請過京城裏的禮教先生。以免我舉止行動配不上……這太平盛世。”
秦子敬心裏猛地一抽,他自然聽得出“盛世”是句混賬敷衍話,南燭的禮數曾是為他而學的吧。記得南家大公子曾經笑說自己妹妹要是認真起來恐怕連宮裏的教習都挑不出錯。他當時還大笑,說無法想象那個小小的淘氣人兒跟著禮教先生學進退的樣子。
如今看來她學得真是努力,進退有度,落落大方,連麵對自己時的笑容都不曾改變。這種儀態怕是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京城貴公子。哪怕受了傷都找不出毛病。卻平白無故讓他心頭發堵。他寧可她瘸瘸拐拐甚至無理取鬧,也好過現在規規矩矩忍痛行禮。
“你……”秦子敬喉嚨發酸。他覺得自己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他想為手下人道歉,他想詢問她的傷勢,可是偏生又隻擠出一個你字。
“大人若是無事,小的要回營房了。耽誤了明天三十六的早飯算違背軍規的,如果大人有意閑聊,不如替我們先向沐王告個假。”南燭道。拒人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