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萬(十一)
北方的冬夜來得早,才6點多鍾,天已經黑透了。永昌公司小馬路上的幾盞燈,熠熠地散發著白熾光,像一隻隻警惕的眼睛,盯住那輛僵住的貨車。
耿玉秋剛才那通講話,由於精神高度集中,牙也沒怎麼疼,現在靜下來了,又烈烈地疼起來。
沈一達興奮地推門進來。耿玉秋捂著腮幫子點下頭,掏出煙甩過去。
沈一達問:“怎麼,牙疼?”
耿玉秋點頭:“唔……”
“幾時疼的?”
“你們走後。”
沈一達會意地笑了笑:“解鈴還得係鈴人。既然因我引起牙疼,還得由我來治。張嘴讓我看看。”
耿玉秋也笑:“不會是蒙古大夫吧。”
耿玉秋迎著燈亮張開嘴,老沈歪著頭看了看,那顆壞牙根部腫起白了尖的膿包。
耿玉秋問:“有招嗎?”
沈一達說:“有,太狠。”
“管用麼?”
“招到病除。”
“吹牛皮。”
“不信,你試!”
耿玉秋說:“我試就試。”
沈一達說:“受不了,別怪我。”
耿玉秋說:“你就來吧。”
沈一達找了根竹牙簽,比劃了比劃:“很簡單,紮破那個膿包,一針見血就好了。”
耿玉秋說:“你給我紮吧,我挺得住。”
沈一達說:“還是自我革命吧。”
耿玉秋無奈,從抽屜裏找出刮胡子小鏡,就燈亮看準,一竹簽紮了進去。頓時,熱辣辣的一股疼流直鑽心窩,忍不住跺著腳原地轉磨磨,嘴裏湧出不少紅的白的膿血。趕緊跑到洗手間又吐又漱口。
沈一達說:“使勁嘬,嘬得血變得紅亮了才行。”
耿玉秋又嘬又吐,折騰了好一陣。說也奇怪,放出膿血後,牙不疼了。“嘿,老沈你真有高招。”
沈一達說:“這叫什麼事到了該解決的時候,就得破頭,來狠的。”
兩人回到辦公室,落座遞煙,吸上。耿玉秋過癮般地長長抽了一大口:“媽的,牙疼這幾天,抽煙也不香。說說,這趟去怎麼樣?”
沈一達說:“這次的事,可以說是,狼窩裏掏狼崽,狐狸洞裏逮狐狸,弄不好,不是遭狼咬,就是惹身騷。虧了劉明跟去,要不,十有八九得砸鍋。”
耿玉秋笑:“說說看。”
沈一達詳細敘說了到安達套貨的經過,最後道:“那個史傑,比紅了毛的狐狸還狡猾,有兩次突然襲擊呲了牙。一次是史傑耍手腕,先打了收條,轉過又用陳浩生打的條來換,當眾撕毀了他的證據。可他沒想到,連我也沒想到,劉明借上廁所之際,把史傑的條子複印了好幾份。”
耿玉秋點頭:“劉明真夠機靈的。”
沈一達接著說:“還一次,也是我們臨走前,宋傑突然朝劉明要名片。劉明也不含糊,大大方方就掏出來給了。”
耿玉秋忙問:“不是沒給他印名片嗎?電話號碼怎麼處理的?”
“這個鬼機靈,到了安達自己偷著印了。”沈一達佩服地說。“電話號碼更絕,他愛人下崗後包了個公用電話亭,這家夥就把電話亭的號碼印成試劑廠供銷科,臨走交代了老婆幾句,沒承想,全派上了用場,愣把史傑給蒙住了。”
正說著,劉明來了。
耿玉秋遞過顆煙,笑道:“沈科長正為你演義呢。把你說成了智多星。”
劉明擺擺手:“盡瞎掰,那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
沈一達問:“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劉明二郎腿一翹:“能怎樣?貨到街頭死,到了咱這一畝三分地了,想讓他旱就旱,想讓他澇就澇,還不由著咱們!”
沈一達催促道:“又練貧嘴。快給經理說說。”
劉明吸了口煙,輕鬆道:“情況很簡單,張建國過去後宣布,隔離審查老沈,扣貨折款抵賬。陳浩生不同意,說貨是華強的,永昌無權利抵扣。下來就是兩邊爭爭吵吵,其他人幫腔起哄。”
沈一達不放心地問:“那倆司機呢?你不是說他們還帶著刀子麼?”
劉明說:“這倆渣滓,賊得很,當著陳浩生的麵,捋胳膊挽袖子充大肚漢,大有與貨共存亡的樣子。陳浩生一走開,就把趙玉良拉到一邊,又敬煙又說好話,還出主意,叫幾個人假裝抱住他們就卸貨,做個樣子好回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