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花
我所在的村子,屬老君台鄉管轄。
鄉裏有所中學叫老君台中學。初中三年就是在這個學校念的。
一九八二年七月我中考落選了,中專沒有考取,高中也沒有考取。自己心不甘,母親也不甘心,就決定再重讀一年,比較過來比較過去,最終我選擇了到虞鎮中學去重讀。
兩所學校都在渦河岸邊,距離並不遠,也就十幾裏路程。但河岸順著水勢,一彎一拐,成了“∽”型,兩個學校就一個在河的南岸一個在河的北岸,要到虞鎮去就必須坐一次船。這樣以來,就感覺原來的老君台中學與南岸的虞鎮中學相差得很遠,仿佛從鄉下到城裏一樣。
虞鎮有一座虞姬祠,祠的門東旁有一棵很粗的桂花樹,樹下有一口老井,紅牆綠瓦南北三進院落,高高低低六十四間巍然而立,在平原地帶也算是相當大的廟祠了。加上鎮公所又坐落在這裏,對老君台鄉傲慢也是有底氣的。其實,這裏麵也確實差距很大,雖然也就十幾裏路程,一個在河南岸一個在河北岸,但兩地人的口音卻明顯的不一樣,穿戴舉止的差別也很明顯。感覺虞鎮人,腳後跟像裝了彈簧,走起路來一跳一跳的,挺胸而有彈性。因此,虞鎮的人都把我們老君台那邊的人稱作“下關”人,重重的語氣和倪視的眼神,都帶有一種骨子裏的瞧不起。
我是開學一個月後,才插到複讀班的。進教室的第一天,就清楚地感覺到班裏是分幾個明顯的群體的。總的說來,成績好的和成績不太好的是兩個大群體,這個群體裏是不分男女生的,隻按進來時中考的成績。好成績的似乎都不太愛說話,都是一臉的苦讀相,都很清高,而且成績越好越清高。成績不是太好的,就活躍得多,說說笑笑,但學習同樣是很用功的。劉金樹就是好成績中男生的代表,周小米就是成績最好的女生代表。
八十年代的中學裏,男生與女生是很少說話的,自然男生和女生表麵上看就是兩個水火不相容的陣營。男生們在一起交流的相對多些,而女生在班裏幾乎彼此間很少交流,都顯得很清高,而且是越漂亮越清高。在班上,吳如求是最漂亮的女生,成績也很好,據說中考時隻差幾分,而且又是從縣城轉來的,她的高人一等就成為一種必然。她的漂亮、清高、冷豔,在班裏確是獨出一格的,自然就成為公認的班花。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發現班裏按地域也是分著群體的。
虞鎮當地人是一個群體,這個群體裏的學生似乎每個人都有一種在自己家的感覺;而外鎮來的學生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客居感。還有更為明顯的兩個群體,那就是以家庭出身而分,父母是幹部或者工人,家裏有人拿工資的,條件自然就優越,穿戴就鮮亮得多,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一看就知。高坤住在虞鎮政府的大院裏,父母都是幹部,人雖然長得黑黑的胖胖的,但他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中,都顯露了掩飾不了的優越感。從農村來的,父母都是農村人,就是最純粹的鄉下孩子,大體都怯怯的,多少有些自卑。鄭青就是最羞怯的男生之一,他雖然長得高高條條白白淨淨,一點都不像鄉下的學生,卻似乎很少抬頭看人,一種與生俱來的自卑和靦腆寫滿全身。
在這樣一個以不同標準分成若幹群體的班級裏,每個人都是不同身份的合成。有時就不免有些身份的模糊。當然,劉金樹、周小米、吳如求、高坤、鄭青五個人是除外的,他們均以自己最突然出的特點,從班裏72名同學中凸現了出來。而且,在這五個人當時,最引人注目的要數吳如求了。她不僅在我們班裏,就是在整個虞鎮中學都是十分搶眼的,因為他同時也被全校學生公認為校花。用當下的話說,那就是整校男生的夢中情人了。
我是從老君台鄉下過來的,成績也不好,按說在班裏是不能引人注目的。但我的作文寫得特別的好,現在我以寫作為生,應該說從那時就是有跡象的。當我的作文被語文老師在班上讀過後,我就受到一些關注。在班裏,不屬於一個群體的人幾乎都很少交流,這也是一種必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嗎。但我就是因為作文寫得好,就成了一種例外,很快我與好成績的代表劉金樹就有了很好的關係。
劉金樹個子高高的,臉白白的,因為是外鎮的農村學生,雖然成很好,但臉上也寫著靦腆與羞怯。這一點又與我相同,自然我們的共同語言就更多了。那時,語文、數學、物理、化學、政治、地理、曆史、生物都是要考的。尤其是政、史、地、生這四門都是死記硬背的,背書占去我們大部分時間。背時一般都不在教室裏,都是早晨或下午,我們複讀班的同學是可以到校外去背書的。學校在虞鎮的最南麵,前麵就是一條深溝,溝的對麵就是一望無際的田野。春節過後,麥苗就長了起來,不久,田裏的油菜花也金爛爛、黃豔豔地開著了。
我與劉金樹每天下午自習課時,就都翻過溝,來到油菜花的田埂中,各自背書。當然,背累了,兩個人也聊會天。那天,田野裏吹著拂麵的微風,我們都背累了,就聊起天來。劉金樹臉有些微黃,我說你看你看你的臉,被油菜花染黃了。他就有些緊張,似乎被我發現什麼一樣的不安。我說,“你怎麼了?”他向遠處的花兒望了好大一會兒,才說,“你看過那本書嗎?”“什麼書啊?”我感覺他的話有些怪怪的。“就是那個手抄本。”他的臉突然又變得微紅了。我一下子明白了,他說的是那個手抄本《少女之心》。我隱隱約約聽說過,但並沒有看過,有幾次是想過要看看,可不知道誰有。於是,我就問,“你有嗎?”他望了望我,然後說,“你真沒看過!那算了。”
那天下了晚自習,我在床上就是睡不著。我一直在想,那是一本什麼樣的書,裏麵肯定是寫女孩子事的。心裏就有一種渴望,後來身體也燥熱起來,而且不知怎麼的,竟想起了班花吳如求。雖然寢室一點光亮也沒有,但吳如求卻清清楚楚地在我麵前:她高高挑挑的個子,一頭黑亮的披肩發,兩道細細的柳葉眉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還有一對乳房向上翹翹的,走起路來微微抖動,高高的鼻梁配著櫻桃紅的嘴唇,全身都彌漫著一種讓人著迷的香味兒……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
第二天,一進教室我就偷偷地看吳如求。雖然就看一眼,心裏就像做賊一樣,來到自己的座位後,一下午就沒敢再抬頭,生怕被別的同學發現一樣。接下來,我就偷偷地觀察班裏的其他男生,我突然發現男生看吳如求的眼神都怪怪的。尤其是劉金樹、高坤、鄭青,我發現他們眼裏幾乎能噴出火來、伸出手來。這時我心裏才算安定下來,也坦然了一些。我知道,並不是我一個人這樣喜歡吳如求。
大概又過了幾天,我與劉金樹再次到那塊油菜地裏背書。剛坐下來,他就對我說,“我倆一起看看吧!”聲音雖然很小,雖然沒說看什麼,但我知道就是那本《少女之心》。我沒有再說話,就靠近他坐下來,他很慌亂地從懷裏掏了出來。這是一個皮子有些發毛了的練習本,翻開,第二頁才是一行藍色墨水寫的《少女之心》四個字。字寫得並不好看,時而深、時而淡,時而工整、時而潦草,還夾雜著不少錯別字。四月的微風像長滿了小嘴,溫溫的、肉肉的,吻在我們臉上、心上,金黃的油菜花豔豔的讓人感到眩暈。我倆貼得很近地共同看著,裏麵是寫十八歲少女曼娜和她表哥少華的性愛記錄。這個薄薄的本子,就像一條蛇一樣,把我們領進了一個充滿誘惑的園子,園子裏男人和女人赤裸著、糾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