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月光如雪的晚上,陸知縣抱琴來到了周三爺的院子裏。周三爺正要嗆狗,他殺狗都是用水嗆的。他正端一瓢清水站在狗前,口中一聲呼哨,狗就張開了嘴,忽的把水灌進狗嘴裏,狗嘰的一聲,就死了。周三爺剛剛嗆了狗,正要剝皮,陸知縣就說,“你剝狗,我給你彈一曲,如何?”周三爺也沒推辭,就說,“知縣大人引以為知音,是周三的榮幸啊!”這時,陸知縣就擺正琴坐了下來,隻見他屏了一口氣,撫在琴弦上的右手一挑,琴咚的響了。接著,舒緩的曲子彌漫開來。序曲過後,曲子變得歡快而有力,或跳躍,或回旋,或疾進,或慢退,或突然而來,或戛然而止,起止爽脆,節奏鮮明……站在琴前一動不動的周三爺,知道這是唐代的曲子《劍器》,陸知縣曾給他彈過,也給他說過,這是民間公孫大娘把舞劍音樂化的劍曲,張旭、懷素曾從這隻“瀏漓頓挫,剛柔相濟”的曲子中大受啟發,從而草書大進。琴聲在陸知縣手下由柔慢再向激越過渡時,周三爺轉身把剛才嗆死的那狗掛在了架木上。陸知縣手下一個長音滑過,倒懸著的狗肚皮上刷地裂開了一條細縫,這時琴聲一忽兒動如崩雷閃電,驚人心魄;一忽兒止如江海波平,清光凝練。琴曲聲中,周三爺兩隻手一甩,一拽,接下來便是噌噌、噌噌噌的聲音,和著琴聲,手或快或慢或輕或狠,樂聲一停,一塊完整的狗皮就托在了周三爺的手上……

陸知縣與周三爺這般交情,就使周三爺的名聲大振。到了周三爺六十歲的時候,他的名號就傳到了京城,京城人就有專門來藥都品嚐他製的野狗肉的。但好景不長,又過了四年,六十四歲的周三爺煮好最後一鍋狗肉後,突然就不行了,夜裏竟斷氣歸天了。憑他在藥都的名氣,喪事自然也不會寒酸,來吊唁的親朋好友一撥接一撥的。但人們期待中的陸知縣卻沒有來。藥都人都覺得奇怪,喪事就沒有了想象中的味道了。

出殯的那天早上,人們期待了九天的陸知縣終於來了。他沒有帶紙錢,冥箔什麼的,隻抱了一架舊琴。他旁若無人徑直來到靈堂前,坐了下來,這時有人就已把矮桌放在了他的麵前。陸知縣把琴放在了桌上,雙手撫琴靜息一個時辰,突然右手一挑,琴聲驟起,他彈的依然還是《劍器》。瀏漓頓挫,剛柔相濟的曲子中,他張口吟唱不止。眼前的人們都被他的琴聲和歌吟所震動,沒有了任何響動,一個個瞪著眼,支著耳朵,歪著頭入靜了一般。突然,咚的一聲,琴聲乍停,陸知縣猛地站起,狺狺地學著狗叫,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