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女

現今兒,知道藥都盛產核桃的人多。在藥都城南七十裏的三官有一個亞洲最大的核桃林場,每年結下的核桃一百萬斤都多。藥都種核桃有二百多年的曆史了,這要從核桃女說起,但知道核桃女的事的畢竟少而又少。一是,藥都人都避諱談她,尤其是讀書人;二是,這一百年來藥都人都犯上吃雞蛋不問母雞的毛病。但更重要的是藥都人護短,就把核桃女的事一代一代的淡忘了下來。

核桃女生於乾隆年間,她不是城裏人家的大小姐,而是一窮秀才家的閨女,住在城東二裏處的涼暑園。藥都因是官家和商家看重的風水寶地,在這裏安享晚景的人就多。古人比當下人雅興大,藥都水多無山,這些人就築園為樂。長樂園,南園,鬆竹園,且適園,庚園,宋園,清課園,懶園,趺鶴園……真可謂百園勃興。涼暑園是核桃女祖上所修,原是讓子女讀書所用的。涼暑園的主人原是做買賣的,有了錢就想讓後人有功名,這是中國商人的通病,可偏偏其後人不走運,就是考不取功名。到了核桃女父親這一輩,家道就敗了,李家就隻剩下一個空殼了,園子是空的,花木都變成了核桃樹。父親李方域的心也快空了,四十五了仍未中舉。但核桃女的母親和核桃女心裏是實落的,她們覺得李家一定能取得功名,就挑起了這個家,讓李方域安心讀書。涼暑園原來就種了不少核桃,核桃女的母親就又種了許多,核桃熟了也好賺點錢貼補家用。

涼暑園的核桃有小雞蛋大,叩開薄殼,核桃仁泛白,油脂似溢,香味撲鼻。今天的人都知道核桃可治高血壓、冠心病、防癌、烏發、美容之功能。但核桃女的祖上卻堅信核桃仁能健腦增智,當初從秦地移來,也是想讓子孫們多吃能考取功名。現在隻有李方域一個考功名的人吃,是怎麼也吃不了的,就賣。原來是有人來收的,但價格低。等核桃女長大了,就覺得虧了,要自己去賣。窮人家規矩少,加上這孩子脾氣又強,李方域和妻子也就同意了。

核桃女賣核桃也都賣給讀書人。她常去的地方就是學宮、柳湖書院、朱公書院、培英書院。這裏的人需要,冷桌子涼板凳的一坐就是一天,腦子不補乍行。再說這裏人的文縐縐的,都雅雅的踱著方步,她喜歡。核桃女賣核桃是從不吆喝的,胳膊上挎一個花籃,籃子裏的核桃和她一樣幹淨利落,身子一動就脆脆地響。八九月,新核桃上市,他娘把皮剝了,賣鮮核桃仁,其他的月份她也來賣,就賣幹核桃。她一天是能賣一籃的,有時一個書院就賣完了,但她也不多賣,賣完了就在書院裏停一會兒,偶爾也能聽懂一點兒先生講解。書院的人也都喜歡她,熟了就沒有了拘束,有人就喊她核桃女。

乾隆十三年秋,藥都突然間來了上千名秀才,原來鄉試改在藥都城了。按說,藥都是絕不能開鄉試考場的,要在三江都南京城舉辦。但藥都有錢啊,雍正年間重建了學宮與考棚,這考棚雖說是選秀才用的,可比南京的鄉試考棚還要好。更何況這一年,南京大水,淹了考棚,改在藥都府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了。這時,正趕上新核桃上市,核桃女賣得就特別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