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要怎麼活下去(1 / 3)

話音止了。

因為夏候聆知道自己想說他要靠什麼……活下去。

從來,他隻是想怎麼活下去,什麼時候,他會去想活不活得下去的事……

夏候聆說不下去了,無聲地和她一起溺斃在正廣殿靜謐的沉默裏。

寢宮外,一個窈窕身影扶著門慢慢跪了下來,纖手死死地抓住了衣袖。

恍惚從噩夢中輾轉醒來,夏候聆抽出被枕邊人睡得麻木的手臂,她還是沒什麼起色,不過臉色比昨晚好看了點,夏候聆從床上坐起來,看龍床前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眉不易察覺地皺了皺,問道,“什麼時辰了。”

品令細如蚊聲回答,“回爺,快晌午了。”

睡了這麼久,夏候聆頭痛欲裂地下床,由宮女替自己更衣漱洗,視線忽然瞥到旁邊一個太監手裏捧著碗,黑糊糊的,是藥。

“那是什麼?”夏候聆問道,太監諂媚地把碗端過頭頂,“回相國大人,是給二夫人的藥。”

夏候聆推開移來漱口的杯子,走到太監身前伸手觸了觸碗,太監忙道,“天涼,可能有些褪熱了,奴才再去熱一遍。”

“這藥該是什麼時候進的?”夏候聆冷冷地問道。

“早上,不過奴才看大人睡得那麼沉,中途跑出去熱了好幾遍。”太監笑眯眯地回答,以為自己說得天衣無縫,說不定還能討一頓賞。

夏候聆目光瞬間冰至穀底,掃了品令一眼,經曆過昨晚的品令怎麼看不懂主子眼裏那濃烈的殺意,弓著身子上前從太監手上接過藥碗默默地退出去去熱,不一會兒就聽到主子冷到骨子裏的聲音。

“杖斃。”

然後整個殿裏響起太監的鬼哭狼嚎,嚇得所有奴才通通跪下,不敢吱聲,或許這個太監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死。

強喂下七七服下藥後,品令退站到一側,待幾個大夫為她連番把脈診治後,品令才走到夏候聆身邊開口,“爺,大夫人和大公子回來了。”

品令現在算是摸清主子的脾氣,隻要什麼事都為二夫人盡心盡力,主子就不會亂發脾氣,這算是……有情嗎?

夏候聆的目光一頓,一貫陰沉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在哪?”

“長陽殿。”品令埋著頭說道。

長陽殿,曆代皇後居住的寢宮,夏候聆踏入長陽殿時蕭尹兒正在和禮部的人討論封後大典該穿的衣服,是不是要改些花式,畢竟皇帝換了個姓就是個改朝換代,不能同之前相提並論。

蕭尹兒一襲豔紅花底淡色裙袍,頭上插著玉飾蝴蝶珠釵,通透的綠色襯得一張嬌顏明亮,捧著禮部遞上來的冊子說道,“你們看看什麼花樣經較莊重大氣。”

一扭頭,蕭尹兒看到夏候聆立刻將冊子交給禮部,彎腰施禮,“妾身見過爺。”

禮部官員通通跪下相迎,夏候聆略點點頭,打量了她一眼,較之前在相府的豐腴瘦了很多,臉上的輪廓都凸顯出來,看樣子生孩子吃了不少苦。

夏候聆上前扶起蕭尹兒,蕭尹兒順勢依偎向他,禮部的人識相地退了下去,夏尹兒雙手攬過他的手臂往裏走去,溫柔地說道,“聆哥,我很想你。”

“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這仗到昨晚才打完。”夏候聆言詞之間隱隱透著責怪,她住的地方不可能一天半天就能到京城。

蕭尹兒苦苦一笑,“我隻想陪在聆哥身邊,我聽京城出來的人說你被皇上關了起來,就怎麼都呆不住了,幸好你沒事。”

夏候聆隻點點頭,蕭尹兒又道,“還記得小時候我們玩土皇帝的遊戲,隔壁家的喜丫頭要做你的皇後,聆哥說你的皇後隻有尹兒……沒想到聆哥說的不是玩笑話。”

夏候聆看她,蕭尹兒漸漸有些無力,如同自己在演獨角戲一般,麵上仍撐著笑容,“我昨晚回來,才知道聆哥已經讓禮部縫製皇後的鳳袍,禮部上了折子詢問我著衣的尺寸……聆哥,我真得好開心。”

“嗯。”夏候聆不著痕跡地推開她纏著的手,手指按壓著太陽穴疲累地就近坐到一張椅上。

蕭尹兒不甘心地向前,滿眼盡是愛意和期盼地凝視著日思夜想的臉,“聆哥,我真得成了你的皇後麼?”

夏候聆點頭後,蕭尹兒一下子撲到了他的懷裏,“聆哥,我真得很想你。”

“既然回來了就好好歇息。”夏候聆疲累地推開她,嬰孩的哭泣自遠而近,一個女子抱著繈褓而進,看到夏候聆似是有些奇怪,蕭尹兒忙道,“快給相爺請安。”

女子立刻跪下來,懷中熟睡的嬰孩受到驚動立即扯著嗓子哭起來,夏候聆疑惑地瞥了一眼她懷中,蕭尹兒忙上前抱過孩子,“這是我給襄未找的奶娘,說起來,聆哥都沒見過襄未呢。”

孩子哭鬧不止,蕭尹兒隻一徑把孩子抱到夏候聆麵前,被層層包裹的孩子哭得一張小臉都皺擰成一團,紅彤彤的,都看不出五官。

夏候襄未,他的兒子。

沒有乍聞有兒子時的那份欣喜,本來,他可以有兩個孩子……

“別讓他哭了。”夏候聆沒有表情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蕭尹兒驚愕地呆在原地。

夏候聆往外走,忽然聽到身後蕭尹兒的聲音,“聆哥,不如把襄未過給七七?”

“你說什麼?”夏候聆震驚地回過頭,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蕭尹兒嘴裏說出來的。

“我聽說七七肚裏的孩子沒了。”蕭尹兒輕搖著哭鬧的孩子繼續道,“讓襄未彌補她的喪子之痛,我是襄未的親娘,想來他長大了也不會不待見我的。”

一趟出門,蕭尹兒變了很多,仿佛回到從前的善良和嫻淑。

夏候聆注視著她,為她眼裏太過明顯的情愫而有些慚愧,良久,夏候聆決然說道,“不必了。”

“為什麼?”這回換蕭尹兒愣在原地。

“你的孩子也變不成她的孩子。”夏候聆淡默地往外走去。

蕭尹兒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抱著孩子踉蹌地往後倒退幾步,奶娘連忙上前扶住她,蕭尹兒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奶娘,你聽到了嗎?”

“夫人是指什麼?”奶娘接過她懷中的孩子哄著。

“他是不是嫌我的兒子配不上那個低賤的乞丐?”她委曲求全成這樣,他竟然不屑一顧,他變了,變得荒唐,變得她越來越不認識……

他讓她感覺自己在……搖尾乞憐。

“夫人,您醒了?太好了,我讓人去請爺。”

“……嗯,大夫說孩子怎麼都保不住,能保住大人都不容易。”

“夫人你別難過,現在養好身子緊要……”

“夫人別下床啊,外麵冷著呢。”

“夫人,你別動啊,奴婢去給你拿個暖爐……”

品令激動地跑了出去,七七隻著一件單衣披著雪白的狐襲赤腳走到窗前,伸開手推窗一股寒風趁勢而入,吹得一頭黑發淩亂,冷得心都涼透了。

纖薄的手撫向自己平坦的腹部,七七想起了孟然那天晚上的發狂,聲聲喊著他殺了自己的孩子,原來孩子沒了是這樣一種痛苦,從身上一刀一刀剜肉的痛……

她誰都保不住,孟然死了,青雲斷了一臂,現在孩子也沒了……怎麼隻有她好好的,憑什麼她能好好的。

“你在做什麼?”一個發怒的聲音傳來。

七七側過頭就見夏候聆臉色發青地朝自己跑過來,一把橫抱起她往床上走去,重重地將她扔到床上,“你瘋了?你現在的身子骨還禁得起吹風?!”

七七咳嗽起來,整個人倒在被上蜷縮成一團,夏候聆亂了,急忙把她扶起來,掀開被子裹在她身上,緊緊地裹住,“摔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