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眉宇間明月似乎沒有變,可是她能夠給人一種很舒適恬靜的美感,這種美感,並不源自於肉體的美麗,而是源自於某種自然而然流出的氣息,一種純樸的、天然的美感,冒著溫熱的泥土氣息,新雨後的綠葉一樣,讓人說不出的舒坦。
明月並不說話,也不看蘇迎雪,她所有的注意力好像都放在了自己麵前的這杯茶上,慢慢的,靜靜的品味著茶香在唇齒間的翻滾。
好半天,明月才抬起頭來,看了看眼前的蘇迎雪,盤起發髻的她,更顯嬌媚,以前以為她已經年歲很長了,要不然也不能獨自挑起南教坊司的方方麵麵,加上在京都的時候,什麼時候見著蘇迎雪,她都是一臉濃妝,此時洗去鉛塵,細看來,也不過隻是二十四五許人的樣子。
一個這樣年紀的女子,居然已要獨自麵對京都的風潮雲起,可見她的心機,她的故事也必然不少。
兩人又絮叨了幾句閑話,蘇迎雪總算是要走了,剛剛回到院中,便看到楊應寧與渾身酒氣地萬管家在話別。
將門閂上,蘇迎雪看著楊應寧漠漠的看了自己一眼,突然忍不住的撲將過去,在他耳際輕輕說:“隻有今天晚上,陪陪我好不好。”
楊應寧微有所感的扶住了蘇迎雪的肩頭,任由她摟著,心中有些想哭,其實他們也算是曾經的知已吧,可是經過昨天晚了……
蘇迎雪曾經也是在歡場笑看風雲的人物,也曾經笑話那些動過真情的女子如此不堪,已經掉進了這泥墉坑裏,還談什麼真情?
可是如今被他摟在懷中,心中隱隱壓抑著的不舍,也猛然冒了出來,讓人無法自製。這離別的苦,實在是隱隱作痛的結,想到明天離去以後,便是再見隻怕也是敵人,可是又何能如何呢?蘇迎雪隻能如同孩子一般任性霸道地將他摟在懷裏,心中的難言之隱,慢慢淡了下去,忍不住湊在他的耳側輕輕呢喃道:“隻這一夜好不好。”
一陣冷風吹過,蘇迎雪打了個冷戰,楊應寧察覺到了,掙開她,拖著她的手,一同進屋。
雙手交握時,楊應寧的手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暖和,可是蘇迎雪知道,隻有這一夜,隻有這一刻,以後她再也不可能像今天這般握住他的手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看見楊應寧的時候,她還才初入歡場,讓幾個歡客摟著握著她的嬌乳,幾是想在現場來一個小憐橫陳,她雖然也是個名妓,可是卻必竟終歸出生大家,多少還有幾分尊嚴,幾分羞恥,那裏肯就讓他們幾個當眾輪流來戲。
她拚命的紮,拚命的紮,可是卻怎麼也紮不過那幾個男人的力氣,其他的歡客看在眼裏隻有放囂的笑意。
是的,在這些人的眼裏,她這個妓女何嚐需要尊嚴?
在她以為自己再也推不過的時候,楊應寧扶杯而來,一臉笑意的勸了幾句,這幾個歡客便散了——他們本來也隻是貪個樂而已。
楊應寧脫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好像一個溫暖舒適的家一般的保護了她最後一點尊嚴。那一刻,她便記住了這個名字,這個男人。
所以她從來沒有在他來的時候,接過客……
或許自欺欺人也好,她想在他麵前為自己留下一點尊嚴。
一進到屋裏,蘇迎雪淺笑著出手將他衣服的盤扣一一揭開。如此牢固的盤扣,不知道是出自那個女人的手,蘇迎雪看著那精織的料子,肯定這不是京都裏任何一個名家做坊裏出來的工料。
看到蘇迎雪笨手笨腳的想要取悅自己,楊應寧這才回過神來,說:“你不要這樣。”
蘇迎雪聽了這話,忽然的淚流了下來,她已經這麼放低自己,隻希望能與他親近幾分,可是……她忍不住說:“楊應寧,我跟你一起去吧。”
楊應寧聽了,勉強的笑道:“別說傻話了,不過就是離開半個月而已,我回頭辦好事,會回來接你一起回京都的。”
蘇迎雪用纖細的蔥指,輕輕撫摸他的身體,有些癡迷的說:“隻是覺得有些舍不得你。”
楊應寧將她的手握住,說:“那便不要這樣,不要破壞你在我心裏的形像,這樣我們還能做朋友。”
隻這一句,蘇迎雪的淚便流了下來,忍不住躺在他懷中,靜靜地享受著此刻的安靜,定定地看著他的臉,有些癡迷的說道:“能在這裏的數日裏扮演你的妻子,迎雪,此生無悔。”
她唯有用這樣輕描淡寫的方式和隻言片語來掩飾內心濃烈的不舍,因為她知道這看似平淡無奇的一別之後,從此隻會是咫尺天涯。
或許所有結局從他們相識的時候,便已經注定,可是為什麼,這一刻,她的心還是會如此痛楚。
在這瞬間,她是那麼嫉妒可以陪著楊應寧一起上路的明月,那怕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可是她還是嫉妒明月可以有更多的時光留在這個男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