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幾步,見到秋石來了,他說:“咋搞的?這件事咋鬧得這麼殘酷?”
我強忍住眼中的淚,和秋石一同回到我家中。我終於孩子似地伏在他肩上哭了:“秋石,我很想離開這裏,我再也呆不下去了……”
秋石眼裏也有些發紅:“隻要有去處,你就走吧,這裏需要我關照的人和事,我都會好好地去關照。你長期這樣下去,也實在太苦了。”
那天,方主席對我說:“田川,我想告訴你一件事,請你要冷靜一點。”
我說:“說吧,我還不會那麼輕浮,我還沒學會暴跳如雷,古人說的好,心靜則妖魔無從侵害。”
方主席說:“你這妖魔指的是誰?田川,我對你並沒有壞心,現在是無能為力了,你不是老實人。”
我說:“我對你沒啥,說吧。”
方主席說領導決定派你去張家窪農場搞宣傳工作,那裏條件艱苦,不過,作為創作的人來說,還是有好處的。你先去搞一段,我會設法把你調回來的。”
張家窪農場是關押犯人的地方,那裏我釆汸過,犯人在那裏勞動,條件很苦。我說:“要說勞改就發個逮捕證,用不著繞圈子!這明明是勞改犯呆的地方,憑啥調我去?”
方主席說:“還有幾百管理人員他們都是勞改犯?讓你去搞宣傳工作,也不讓你種地。”
我說:“行,既然定了,還能說啥呢?”方主席也歎了長長的一聲,再沒說話。
我靜坐在那裏,慢慢地想,覺得路珠當初那篇《觀道》正是為我今天而寫的,當一個人遭受到挫折的時候,很容易灰心喪誌,於是,要冷靜,要看得遠些,設法恢複當初的信念,立誌貫徹到底的決心,鼓足勇氣,麵對困難挑戰。現在,路珠的男人會怎樣地整治她,麵對這種災難她會怎樣地挑戰?我應該找她說說。
待方主席一走,我就電話告訴了去張家窪農場的事,路珠說:“夢南那裏不是需要我們去嗎,如果可以,你先去吧,站穩腳跟後,我也去幫你做些事。”
我說:“你沒有啥危險的事吧?”
她說:“今上午我已經去公安局備了案,他們把我家那個粗人也叫去說了一頓,他決不敢對我怎麼樣,放心,我會處理好自己的事的。”
我說:“在這種時候,我真感到人生沒有意思,命運被別人擺弄。”
她說:“要學會冷靜,臨危而不懼。古人說的好,天之機緘不測,抑而伸,伸而抑,皆是播弄英雄,顛倒豪傑處,君子是逆來順受,居安思危,天亦無所用其技倆矣。這就是所謂的安身立命。我看,你幹脆到夢南那裏去一趟,先打聽打聽行情,關鍵是你要找一個幹事業的好環境。”
我決定去夢南那兒,張家窪那裏我堅決不去,看姓林的又把我抬到西天去求雨!主意已定,我就對秋石說:“我在北京文學院時有個同學,她想讓我到出版社去,這一走,有兩件事我要托你:一是路珠那兒,她處境很不好,你多鼓勵她創作,用事業來解除煩惱,多肯定她的作品,想辦法經常去看看她;再就是我家,我雖然對她很惱火,但是我不恨她,過去她為我的創作,付出了犧牲,現在這個局麵是我造成的,是我多情,怪不著她。我在街上兩次挨打,都是她極度惱恨的時候,可是,她啥也不顧,還是幫助我脫險。我的孩子我從來沒有關心過,是她獨自承擔了這個養育的責任,想起來我是很愧疚的,負她太多,給她帶來這種巨大的打擊,想起來都是我的原因。真的,我對不起她。”
秋石點點頭,眼裏也有些發紅,說會盡到責任的。
我說:“我曾經說過你可以托妻寄子,現在妻子和孩子,還有情人,我都一同拜托了。”
秋石說:“放心走吧,不要過多的交待。準備啥時走?”
我說明天。
這天下午,我去看了那位撿破爛的老頭兒,在這種時候,不知一種什麼東西驅使我,我想到有愧於這位老人,他是無辜的。我把他曾經說過想吃的東西都買了一點,一同提到他的床前,說:“老大爺,我這長時間在想,我總有些對不起你,還請你原諒”。
老頭兒見我拎去的東西,又看看我的態度,一時間很想動,老眼裏慢慢地滲出兩滴淚水,說:“花你這多錢,我也不好受,明天我想出院,你就不要再管了吧。”
我的心陡地一熱,淚水一下子沖湧而出,拉著他幹瘦的手,再也沒有話說。
我從醫院回到家裏,妻子正好在家,她很瘦,精神很差,見她這樣,我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明天就要走了,這一去是成功還是失敗,我也說不準,但卻不能告訴她,隻有編了一句謊話:“明天我要去北方出差。”
她蔫蔫地說:“田川,你不要瞞我了,林市長把你給路珠的信已經給我看了,我知道你和路珠要去北方那個出版社。作為這多年的夫妻,你不應該瞞我。你走吧,你隻要和她有打不散的感情,你們就結婚吧,我一定把孩子養大成人……”
我早已忍不住哭了。
妻子慢慢地走過去,打開了收錄機,放出了路珠唱的那苜歌,讓我好好地聽一聽:
我是星,你是雲,總是兩難分;
是愛情,不夠深,還是沒緣份。
我很想像以前那樣,在激動的時候摟了她好好地親一下,然而,我很羞澀,也很膽怯,再沒有這個勇氣。
這時,秋石突然闖了進來,我關了收錄機,和他打個招呼。他遞給我一封信,我一看,是夢南寫來的,我走到外麵屋裏撕開看了:
田川:
我真感到莫名其妙,為什麼寄來了你的檢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已經卷入了愛情的漩渦而不能自拔。我回想在北京文學院的那段日子,我真天真可笑而且那麼幼稚,充當了一個什麼角色,想起來覺得汗顏!
我盼望你的情人的那部長篇早日完稿,今年力爭出版。我幹著這份職業,我會盡力成全你對她的許諾。
有關我承包那個出版公司的事,現已事與願違,我沒有承包到手。這樣,你和路珠我就決定不再邀請你們過來了。我希望你們並肩攜手,在創作的事業上取得輝煌的成就!
夢南
我捧著信呆呆地立著,眼前發黑,大腦嗡嗡的一片叫聲,渾身軟得想癱下去,天呐,這腳下的路我該怎樣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