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小品的作者與時代(1 / 3)

小品的作者比較複雜,在四庫館臣看來,山人是小品創作的主體,其他人群是在這種風氣感染下加入的。如果我們認同上述關於晚明小品的文體界定,這個認識還是符合實際情況的。文震亨《長物誌》提要:“凡閑適玩好之事,纖細畢具,大致遠以趙希鵠《洞天清錄》為淵源,近以屠隆《考槃餘事》為參佐。明季山人墨客,多以是相誇,所謂清供者是也。”樂純《雪庵清史》“大抵明季山人潦倒恣肆之言,拾屠隆、陳繼儒之慧,自以為雅人深致者也。”閔元衢《增訂玉壺冰》提要:“山人墨客,莫盛於明之末年,刺取清言、以誇高致,亦一時風尚如是也。”對於較合他們口味的,也常以山人小品為參照物,如《竹璵山房雜部》提要:“非僅山人墨客語也。”他們認為屠隆、陳繼儒、趙宦光是晚明小品倡導者,對晚明小品流行起了決定性的作用。這也成了四庫館臣評價小品的一個常用語,如《石品》提要:至屠隆、陳繼儒之語,亦據為典故,則大略可睹矣。《蔬齋罪語》提要:“蓋亦趙宦光、陳繼儒之類”。山人小品一出即引起社會的廣泛興趣,士大夫亦受此風氣熏染,《清寤齋欣賞編》提要:“是書分六類,曰保生要覽,曰儆身懿訓,曰佚老成說,曰涉世善術,曰書室清供,曰林泉樂事,皆摭明人說部為之,猶陳繼儒諸人之習也。”《玉芝堂談薈》提要:是書亦考證之學,而嗜博愛奇,不免兼及瑣屑之事……應秋自序有曰:“未及典謨垂世之經奇,止輯史傳解頤之雋永。按:《清寤齋欣賞編》著者王象晉是萬曆三十二年(1604)進士,官至浙江右布政使,《玉芝堂談薈》著者劉應秋為萬曆四十四年(1616)進士,官至福建左布政使,可見這些高級官僚也逐漸受到山人小品之習的影響。甚至書賈見此類書有利可圖,也紛紛加以編纂出版,偽托名人,如《筠軒清秘錄》原題董其昌撰,實為書賈析張應文《清秘藏》卷為三卷,書賈以其昌名重,故偽繼儒之序以炫俗射利也”。在這種風氣影響下,編纂小品成書的叢書也大量出現,著名的如衛泳的《枕中秘》,吳從先等的《快書》、《廣快書》。

關於小品的時代,《四庫全書總目》也有明確的界定,《續說郛》提要:

是編增輯陶宗儀《說郛》,迄於元代,複雜鈔明人說部五百二十七種以續之,其刪節一如宗儀之例。然正、嘉以上,淳樸未漓,猶存宋元說部遺意。隆、萬以後,運趨末造,風氣日偷,道學侈稱卓老,務講禪宗;

山人競述眉公,矯言幽尚。或清談誕放,學晉宋而不成;或綺語浮華,沿齊梁而加甚。著書既易,人競操觚,小品日增,卮言疊煽。求其卓然蟬蛻於流俗者,十不二三。

這段話是四庫館臣對明代筆記雜纂類小品一個完整說明,把小品的時代定於明隆慶、萬曆以來。又《錢子測語》提要:“是書乃其劄記之語,分象元、繇庚、浮風、治本、檢精、鑒遠、規世、導儒八門,不出明人小品之習。然正、嘉時人,猶淳實無此佻薄體裁,末有其孫孺穀跋,稱昔眉公先生手牘索覽雲雲。疑隆、萬間偽體盛行,琦之子孫趨當時風氣,依托為之也。”也把小品興盛的時代定於隆慶、萬曆間。在《四庫全書總目》中“小品”一詞意味著“語意纖仄”、“割裂餖飣”、“詞意儇薄”、“滉漾自恣,不軌於正”,成為一個普遍應用的評價標準。以此標準衡量作品,前代之作有的就被視作小品濫觴,卻正巧為我們理出了一個小品的發展過程,也證明了把隆慶、萬曆間視作小品高潮期是正確的。宋周密《澄懷錄》提要:“是書采唐宋諸人所記登涉之勝與曠達之語彙為一編,皆節載原文,而注書名其下,亦《世說新語》之流別,而稍變其體例者也。明人喜摘錄清談,目為小品,濫觴所自蓋在此書矣。”實際上還可以推至北宋,陳繼儒《寶顏堂秘芨》續集中輯有宋林逋《正心錄》一卷,從文字上看,已經與明代小品很接近,如:“聞善言則拜,告有過則喜,有聖賢氣象;坐密室如通衢,馭寸心如六馬,可以免過。心不清則無以見道,誌不確則無以見功。”宋以後元人也有此類作品,元劉君實《學問要編》提要:“相其文格,亦全類明萬曆以後清言小品之蹊徑。”萬曆以前,也不乏小品,髙濂《遵生八箋》提要:“書中所載,專以供閑適消遣之用,標目編類,不出明季小品積習,遂為陳繼儒、李漁等濫觴。”這就為隆、萬之際小品的興盛理清了發展脈絡。小品習氣從隆、萬間一直到明末、清初,脈絡不斷,《總目》也指出了這一點,明胡震亨《讀書雜記》提要:“惟其生於明末,漸染李贄、屠隆之習,掉弄筆舌,多傷佻薄。”《山居代膺》提要:“凡臚列山居、園居、舟居、遊居、瓢居、獨居、酣居、宵居、睡居、病居十目,下引前人閑適之語以應之,意以示客,故名代膺。其所引書有明末陳繼儒《岩棲幽事》,而序題丁亥(1647)夏五,則當在國朝順治四年(1647)也。”編輯小品的風尚一直延續到清康熙間,康熙三十四年(1695)王晫、張潮輯《檀幾叢書》“專載小品,不及大文”,其所謂“小品”即專指隨筆雜著。此後,小品沉寂無聞,也很少有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