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縣長
前不久,也就是上頭第N次發文件禁止公款出國前,馬鋪縣縣長胡根來出了一趟國,日本、新西蘭、澳大利亞,飛機、輪船,一路地考察過去。二十八天後回到縣裏,正趕得上親自向幹部們傳達禁止公款出國的文件。
“是啊,公款出國這股歪風是該—一刹一刹了!”傳達會以胡縣長有力的手勢作結。
會後,不免有人問起外國的情形,胡縣長便感慨萬千:“真是啊,我們再不改革開放就沒前途啦!人家那個、那個廁所……”
有幾個人瞪大了眼睛。
胡縣長咽了口氣,說:“單說人家那個廁所,像別墅似的,一點也沒有廁所的味道……”
“那還叫廁所嗎?”瞪大的眼睛更大了。
“當然還叫。實際上,廁所也是一種文化,我們在這方麵也是遠遠落後了。”
從此之後,胡縣長常常在一種文化的層麵上談起廁所。有一次,在鄉鎮長會上又談了起來,他看見有些人在皺眉頭,不禁很有些同情地說;“你們沒進過,當然是不太清楚嘍。我說各鄉各鎮的父母官們,廁所僅僅是拉撒的地方嗎?它還是一種投資環境!”
胡縣長擲地有聲地把“廁所文化”提高到了時代的高度,他接著說:“上海一家公司想要引進外資,人家來了,但第二天又走了,為什麼?全公司沒有一座像樣的廁所!人家不習慣呀,人家以為你連廁所都搞不好了,還能搞好公司嗎?”
全場都被明縣長的話鎮住了,一個個茅塞頓開的樣子。
第二天,胡縣長帶領鄉鎮長們到東大門開發區現場辦公。這裏地處平原,原來是一片廣闊的良田,去年被縣裏列為開發區,圈地五百八十八畝。放眼過去,處處是激動人心的標語木牌,隻有一座廠房正在施工中。
“我們準備吸引外資一億元,在這裏整片整片蓋起廠房、住宅小區和娛樂中心。”胡縣長向他的下屬們描述著宏偉的藍圖。他說,“還有一個項目原來是沒有好好規劃的,如果不是我到日本、澳大利亞跑了一趟,恐怕也不會太重視,這就是——”
“廁所。”有人接上話頭。
“對了。”胡縣長高興地點點頭,“應該建造一座大型的像樣的高級廁所,以防上海公司的事件在我縣重演。”
在縣委會議上,胡縣長慷慨陳詞、力排眾議,最後通過了在開發區建造一座高級廁所的決定,由縣財政撥款68萬元,同時向全縣幹部職工攤派,每人捐資50元。“我出一百元。”胡縣長最後很激動地宣布。
馬鋪縣曆史上最引人注目的工程之———東大門開發區高級廁所在吉祥的八月八日舉行了隆重的奠基典禮,由胡縣長親自剪彩、培土,現場錄像接連八天通過縣閉路電視向全縣人民播放。在這些日子裏,廁所成為全縣人民使用頻率最高的詞彙。縣報道組的眼鏡們在文章裏把胡縣長親切地稱作“廁所縣長”,洋洋幾千字,在縣報、市日報、市晚報、省日報、省晚報巡回地發表。
八個月後,廁所完工了,總造價二百零八萬元。可惜,在筆者的朋友圈裏,沒人有幸進去過(因為那廁所的高級鋼化玻璃門用鎖鎖住了。隻有縣五套班子成員進去過),所以無法對它進行詳細描繪,隻能說它遠遠望去像一座花園別墅,或者像一座超級百貨市場,其內部建築設施和裝修有多豪華精致,留給讀者盡情地想象吧。
轉眼半年過去了,開發區裏隻有一家台商投資的小型鞋廠投入生產,另有一家小型餅幹廠廠房開始施工建造,所以,那高級廁所一直沒能派上用場。
鑒於這種狀況,胡縣長果斷地下令:暫不開放。沒有外國人來投資,開發區裏零零落落,隻有一些打工仔打工妹,他們的屁股當然沒那麼金貴,隨便“隨便”就是了。
後來開發區的標語木牌倒了許多,雜草紛紛長出來,那座高級廁所因而顯得有些寂寞。據說,有位個體戶擬將它買下,略加改建,開一桑拿浴按摩院。
不過,這隻是據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