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賄記
表姐夫的一個表弟從隔壁縣調到我們縣某局任局長，這一消息我至少半年後才知道。我一個小老百姓，跟官場從無來往，沒想到從此之後，卻是有了一些瓜葛。因為陸陸續續有人來找我，要我引薦他們去找某局長。
老新是我中學時代最肝膽的朋友之一，雖然這些年來“道不同，不與謀”，但我還是比較喜歡他那赤裸裸的商人脾氣。他有一天突然闖進我的書房，說：“某局長不是你表姐夫的表弟嗎？快快快，帶我去認識他！”我把剛從表姐夫那裏得到不久的某局長的各種電話號碼告訴他，老新大聲嚷嚷地說：“這些號碼我早打聽到了，我要你帶我到他家去，讓他放心地收下我的紅包。”我說：“你行賄呀？”老新驚訝地說：“行賄怎麼啦？他們局裏有個工程，我想拿來做，不行賄行嗎？我跟他不熟，怕他不敢收我的紅包，所以才要你當介紹人――你們是親戚嘛，他肯定放心的。”我說：“你讓我介紹行賄，這可是犯了王法啊。”老新罵了我一聲“書呆子”，拉起我的手，不由分說就往外走。
某局長幾年前我在表姐夫家見過，他對我還是挺客氣的，他說他讀大學時也寫過幾年詩，跟我算是半個“同行”。感謝他幾年後還認得我，並且跟當年一樣客氣。我跟他閑聊了一陣，不失時機地把老新介紹給他，鄭重地使用了若幹形容詞，“最……”之類，然後借故躲進衛生間。幾分鍾之後，我從衛生間出來，看到老新和某局長正握手道別，茶幾上躺著一隻厚厚的信封。我也連忙跟某局長告別，他客氣地送我們到門邊，一邊說著“有空來坐”一邊把門關上。
走到路上，老新興奮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他收下了，事情成了一半啦。等事情成了之後，我一定請你好好喝一頓！”我說：“你那信封裏到底有多少錢？”老新正色地說：“這是標底，絕對保密。”有了我的第一次引薦，老新接著就開始跟某局長單線聯係。不久，我接到某局長電話，他盛讚了老新一通，說他已決定把局裏的裝修工程給老新做。
沒幾天，又有人找上門來了。是我一個老鄰居老林，他老婆在某局下屬的一個部門，生怕這次人員分流被“流”掉，想給某局長送禮，已經送過一次了，被某局長當場拒收。老林滿臉憂愁地說：“他不肯收我們的禮，我老婆很危險啊，你想我兒子正在讀高中……”我二話沒說，就帶著老林來到某局長家裏，然後“隆重推出”，至少使用了三個形容詞，“最……”之類。某局長聽完老林囉囉唆唆的訴說，簡單扼要地說：“你的事我們到時會研究的。”老林連連點頭，從口袋裏摸出一隻信封，放在茶幾上，便起身告別。出了某局長家門，老林滿臉紅彤彤的，說：“他收下我的禮，我老婆沒事啦！”
但是後來，老林的老婆還是被分流了。據說某局長把他送的五百塊錢交到了紀檢部門。據說老林從此變得有些瘋瘋癲癲，像祥林嫂一樣，逢人便說：“我真傻，五百塊錢就想托人辦事，現在的行情哪有這麼低？我真傻，真的……”有好幾次，我在街上遠遠看到老林，總是急忙避開。我不敢見他，不知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