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月流火(2 / 3)

“咯咯咯”我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開了懷,倚在天橋上不住地喘氣。

他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也笑著靠到橋欄上。

五裏鋪子十裏街,冰糖葫蘆茶水歇。這熱鬧的天橋集市人來人往,聲聲不絕,我暗暗驚歎著,張開雙手擁抱了一下自由的空氣,真是新鮮浩清,怎樣都不過分,遺憾的是薩梅沒能逃出來,否則她一定會快樂地站在天橋上唱歌兒的。

倚著橋欄,救我的人眯著眼睛看了我一會兒,嘴角除了笑意,還有說不出來的好奇。我收回思緒看著他,這人與我年紀相仿,長身玉立,一塵不染,身上那白衣錦緞衣飾就如同杜自芳送過來的那些衣料一樣。

我皺了眉頭,又是一個杜自芳口中的‘貴人’:“你是何人?”,對我而言,他隻是個陌生男子,如同這繁鬧的京城,再美好也是陌生的。

他唇角一彎,笑得甚是豪氣萬千,“姑娘,是我幫你逃出來的,這話應該我問才對。”

我仔細想了想,他說的有點道理。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越發好奇道:“看你的穿著打扮不像中原人,也不像個丫鬟,倒有幾分像……可據我所知,太傅府裏可沒有你這個年紀的小姐。”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櫻桃紅色的門巴族服飾,短褂籠著棉麻長裙,我整天趴在帳篷裏睡覺,沒有穿披肩,也忘了係上掛滿銅鈴的紅紋腰帶,一雙髒兮兮的腳露在外麵,還掛著剛才翻牆刮到的傷痕血跡。

不知為什麼,我臉一下子就紅了,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以前無論玩得多瘋,把自己弄得多麼邋遢,也從沒有過這種感覺。我瑟瑟地縮回腳,第一回在男人麵前噎了聲。

他卻皺了眉頭,越發仔細地看著我,眼角眉梢都是玩味的笑意。

我別開頭,卻看到了從遠處帶著數個仆從追來的杜自芳,他看到我,老遠就揚著手亂擺,嘴裏大聲嘟嚷著什麼,卻都淹沒在了人群的聒噪之中。我慌不擇路就要跑。沒想到那人一把揪住我,“你還沒說清楚呢。”

我慌道:“快放開我,壞人來追我了。”

他挑眉看著遠處跑來的杜自芳等人,一點也不著急:“還有時間給你慢慢交代。”

我急道:“追我的那些都是壞人,看到沒有,跑在最前麵的,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壞蛋。被他追到可就不得了了。”

那人更加疑惑,他自嘲地搖搖頭,丟下一句話:“救人救到底。”就拉起我朝相反的方向跑。

其實一直到最後,京城在我腦海裏都以一種極其模糊的形象存在著,亭台樓閣,花圃湖畔,連同天上的雲彩,都如同一幅又一幅卷起來的畫兒,它在那兒,在我的記憶中,隻是老是展不開,模糊一片。除了胡同,那橫平豎直、錯落有致的胡同和四合院,如同銀河的胡同,點綴著大大小小星星點點般的四合院,我總是不自覺地記憶猶新。

他拉著我,熟稔地穿過胡同小巷,我正跑得歡暢,腦子裏回蕩著杜自芳抓狂的摸樣暗笑,卻突然撞進了一個死胡同裏。我歇下來靠在牆上喘氣,“現在怎麼辦?”

他喘著氣搖搖頭:“這兒我不熟。”

我呆了,看著他:“看你跑得這麼輕車熟路,我以為你很熟呢。”

他歪了頭,低聲笑了笑:“我也是第一次。”

我趴在胡同口往外看,杜自芳在不遠處的小巷裏正跟仆從們說話,像是在吩咐什麼。陰魂不散的杜管家呐,跟的真緊。我咕嚕道。

他仰著頭看著並不高的圍牆,“這牆會不會太矮了點兒?”

我反應過來看著他戲謔的笑容,低聲用門巴語狠狠地罵了一聲。

其實他說對了,這牆比起府邸的牆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我隨著他輕手輕腳地翻進去之後,發現我們直接到了一個極其簡潔樸素的小院內,這小院有個月洞門,看樣子通往更遠的正廳,院中無人,單間廂房的門上貼了兩個碩大的喜字。

“真夠巧的。”他輕聲道。

“什麼?”我壓低了聲音,彎著腰尾隨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他指著房門口堆放著的幾個大紅箱子,簡單地答道:“嫁妝。”

我還來不及多問,院門口就傳來一個老女人尖著嗓子大笑的聲音。他一把推開廂房門,拉著我溜了進去。

我如同一頭紮進了紅色的海洋,整個房間內除了紅色還是紅色,紅色的床鋪,紅色的桌布,紅色的地毯,紅色的蠟燭,甚至連桌上的瓷杯也用紅紙包了起來。就算在之後時隔多年,這次闖新房的記憶也在我腦海裏占據了一席之地,正是這次鋪天蓋地的紅色,如同一團煙霧碰撞進了我的心裏,讓我在這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對婚姻結合一直有個美好的幻想。

我們躲在懸掛著大紅絲綢的屏風後麵,側耳聽著院中來人清點著嫁妝。我累壞了,幹脆坐到了厚厚的紅地毯上,背靠著一張小方桌,輕聲道:“你剛才說嫁妝是什麼意思?”

他也和我並肩坐在了地毯上,“外麵的嫁妝上貼著‘董’字,剛才我們撞到的那成親隊伍裏,他們抬著的嫁妝上也貼著‘董’字。”

我明白過來,傻傻的笑了。

他卻輕手輕腳地起身,從屏風旁的軟榻上拿過了一樣東西。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雙繡花鞋,紅豔豔的鞋麵用彩線繡著一對鴛鴦和幾支桃花,鞋底雪白,是用軟麻布製成的,和杜自芳送來給我的那些很不一樣。

“繡花鞋?”

“是喜鞋,隻能在臥房穿,便宜你了。”他放在我麵前。

我縮回傷痕累累的腳,“我不穿。”

他挑眉看著我,更加好奇:“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子。”

我別過頭去不理,他卻搖搖頭,又把鞋子朝我麵前推了一推,“你不心疼你的腳,也應該穿上,萬一待會兒還要跑,你還能堅持多久?”

他的話對我就像有魔力一般,我第一次覺得“不”字這麼難說出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杜自芳會追你?”他問。

我驚疑地瞪大了眼睛,“你認識他!?”

“天下第一大壞蛋,哦,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評價他。”他吃吃的笑道。“你是偷了太傅府的鎮宅之寶,還是弄髒了他那一板一眼的衣服。惹得他這麼沒命的追你。”

聽到此,我也忍不住笑起來,又怕被外麵的人聽見,隻好壓低了聲兒:“你怎麼會……?”話還沒說完,他卻一下子拉過我,捂住我的嘴,“噓”。

有人進來了。

來人腳步輕緩,推開門後靜默了半天才坐到了桌邊,沉重的歎息聲似乎充斥著悲意。

我幾乎半個身子都靠在他懷裏,他的手覆在我的嘴上,力道很輕,似乎怕弄疼了我,我隱約間似乎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蘅蕪香味。

坐在房裏的人沒有坐太久便起身了,他似乎朝門走去,我剛鬆了一口氣,卻不料麵前的屏風一下子被劍劈成了兩半,倒在地上。

站在我們麵前的是一個身穿大紅衣飾的男子,年紀在我們之上兩三歲,他手裏握著一把劍直指我們,明眸膚白,眉宇間冷冰冰的感覺滲人心脾:“你們是誰?怎麼進來的?”

他放開我,先一步起身,沒有驚慌,也沒回答,隻是挑了挑眉毛,“你武功很高嘛,側耳聽聲,鼻息也嗅到了。”

新郎倌眉頭一皺,把劍提得更高了。

我一下子跳起老高,這人也太不懂得分析形勢了,既然知道這個新郎倌武功高強,連鼻息也嗅得到,他手裏還舉著一把劍,明顯優勢比我們高,還要耍嘴皮子。

“我們是被壞人追殺,跑到死胡同裏了,實在沒辦法,就跑進來躲一躲了。”我比手畫腳地使勁辯護道。

新郎倌斜著眼睛看著我,冷笑出聲:“是你們?北街上衝撞接親隊伍的那兩個人。”

他還記得我們,我看了一眼站在我身邊百無聊賴的某個人。拍著手點頭:“就是我們,就是我們。”

“哼!”新郎倌放低手中的劍:“你們把喜婆撞得翻了個跟鬥,害得我還得另找一個。”

我捂住嘴,後悔不迭,在我旁邊的他卻左忍又忍還是笑出了聲。

“秦公子”,外麵有人來了,站在房門外喊道:“就要行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