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2 / 3)

今天的維賢老爺仍然穿著一件黑色夾衣,黑色的寬腰褲子,光腳穿一雙黑布鞋,褲腿在腳腕子處用帶子束著。三太太一見老爺今天連襪子都沒有穿,就趕緊過去把老爺的布襪子拿了出來,讓趕緊穿上。三太太說:“您今天怎麼了,連襪子都沒有穿就跑出來了。”維賢老爺說:“我聽著說對小輩不利,就有些緊張,他姨夫,你再好好推推,怎麼對小輩不利呀!我們這一家發展到今天太不容易了,兒子都跑到外邊去了,再對孫子輩不利,我們家怎麼辦呀,這家不是要走下坡路嗎?我老了,沒有關係,孩子的事是大事啊!你們說我怎麼不著急呢。”王錦廉笑著說:“他姑父啊,我隻是自己推推算算,準不準我也不敢肯定。怎麼就把你急成這個樣子了。”李泉就說:“尕姨夫,您就講究一下,給我們給個話。”王錦廉說:“行啊,我一定努力地禳解一下。”

中午飯吃完後,三太太、二太太就叫維賢老爺進去換了一身新衣服,一收拾人就立馬顯得精神多了。王錦廉、李泉、維賢老爺剛剛說了一會話,李信就要出去收拾家裏的雜貨,又讓萬信叫李郴過來把磨房裏的麵準備一些,讓大哥給保祥、興貴說一下讓明天就準備雜貨垛子,往蘭州再送一些雜貨。王錦廉也準備著回家去。李泉把尕姨夫送出來時,家裏的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以及維賢老爺都送了出來。李信就讓萬信趕緊套車送李泉和尕姨夫一起往城裏去。李信陪著維賢老爺回到屋子裏,維賢老爺的精神已大不如以前。

李信等人在家裏準備了三天,把一切準備好之後,就拉著駱駝馱著垛子進城了。到城裏之後,又將保祥、興貴準備的東西一同帶上,讓保祥、興貴一同前往,李信自己騎馬在前麵走,駝隊隨後慢慢地到蘭州。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李信騎著馬很快回到了蘭州。明秀和杏花在家,梨花又出診去了,李信和明秀說了會話,娃娃們就回來了。雨芬、雨環看見爹爹回來了,都很高興,纏著讓李信說爺爺奶奶的事,又興高采烈地說著自己念書的事,看著兩個孩子無憂無慮的樣子,李信心裏也很愉快。天快黑的時候,梨花也回來了,梨花一見李信,就高興地問:“信哥啊,這次回去還順利嗎,家裏一切都好嗎?”

李信說:“一路很順利,一切都好,大哥也回去了,打拉池的大哥一家子也趕過來了,家裏今年多雇了三個人,爹的精神狀況不好,主要還是心病,我考慮了很久,主要還是我的原因。我一直在家裏幫爹操持家裏地裏的活計,我一離開,爹好像一下子就沒有了精神頭,沒有了依靠似的。”梨花見李信一下子說了這麼多,就再沒有問什麼,讓明秀招呼著兩個娃娃休息。過了好一陣子,梨花才說:“最近咱們診所裏的情況很好,每天我和王大夫都很忙,店裏我也過去看了看,王明軒管理真的很好,賬目清楚,收支情況一目了然。隻是我在鋪子裏碰見蒲明,好像和王明軒很熟悉。荷花在家裏和婆婆一起帶孩子,蒲明就一直在敏之的家裏。荷花過兩天就過來給診所幫忙。”李信就一直默默地聽著,一言不發。梨花看著李信有些累,就悄悄地說:“哥啊,累了我們就睡,這一路很辛苦。”李信說:“我不怎麼辛苦,那幾個拉駱駝的才辛苦呢。我這次又從家裏帶了一些雜貨,讓順強、保祥他們拉著駱駝送來了。”李信又問梨花:“雨梃在學校怎麼樣,這個小子膽子有些大。”梨花說:“最近還好著呢,一直在學校上課,沒有什麼亂子,周末都按時回來。”李信說:“沒有事就好,這小子的事把爹和大哥嚇壞了。今天是星期五,明天下午這兩個娃娃就回來了,回來我好好地問候一下。”兩個人洗刷完畢就休息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李信就到市場的鋪子裏去了。王明軒說:“東家呀,昨天有人說,前兩年在臨夏那邊出了一個尕司令,能打得很,政府和警察合起來都打不過。後來聽說一路打到青海,最後落腳到新疆了。臨夏這幾年很不太平,我們從臨夏進來的藥材不多了,咱們怎麼辦?”李信說:“那就從別的地方想辦法,不要缺貨。”王明軒說:“那邊一不太平,那一路的貨就都斷了。”李信說:“那就再想辦法,再想辦法。”從市場裏出來,李信就到警察局找張敏之去了,商量荷花到診所裏幫忙的事。恰好敏之送人到門口,李信和敏之就一起進去了。李信問:“我前麵聽梨花說,那天她去市場的鋪子裏了,看見王明軒和蒲明在鋪子裏,這兩個人以前就認識嗎?”

敏之微微一笑,就說:“以前不知道,倒是最近在我的家裏碰見了幾次,好像就認識了吧!”李信點點頭說:“是這樣啊。荷花就叫明天到診所裏幫忙,那你們天水的診所怎麼辦?”敏之說:“天水的診所就先讓萍之照看著,我們娃娃還小,沒有辦法過去。荷花可以到診所裏幫忙,讓我媽一天照看孩子就行了。”李信又問:“明生在嗎?”敏之說:“在呀,早上我還看見過,我叫一下。”敏之就對外麵喊了一聲,進來一個工作人員,張敏之就對那個人說:“你下去看看,把劉隊副叫上來,就說我這邊有事。”那個人點了點頭就出去了。一會兒工夫,就聽見明生騰騰地上來了,剛到門口,就一聲洪亮地報告,敏之連忙說了聲:“請進。”明生就推門進來了,一看少東家在屋子裏,就趕緊笑著打招呼,問了聲:“少東家好。回家一路還順利嗎?家裏的所有人都好嗎?”

李信笑著說:“趕緊進來坐下,我好一陣子沒有見你們,就有些想了,所以過來看看你們。你們都好嗎,翠琴和孩子好嗎?妞妞上學的事辦好了沒有?”明生說:“一家人都好,妞妞上學的事辦好了,要感謝梨花少奶奶的大力幫助呀。”敏之說:“都是一家人,我們要相互幫襯一些,你說對嗎,她姨夫?”李信笑著說:“那是應該的,你們一天都很忙,我就不打擾了,你們有閑時間就過來我們暄暄。”敏之笑著說:“坐一會吧,沒有關係,最近鋪子裏的生意怎麼樣?”李信說:“我這次回去又馱來了一些雜貨,估計後天就到了。我聽說臨夏一帶一直不太平,所以那一路的貨就不太順當,所以我就想從旁的渠道進藥材。”敏之說:“沒有什麼不太平的,我最近剛好要到臨夏甘南去視察,明生也要去,你就隨我們過去一趟,我給下麵的人打聲招呼就行了,你的生意那是沒有說的。”李信一聽,就說:“真是這樣就好了,但是不要給你們帶來不便啊!”敏之、明生就說:“這是工作之便,讓他們照看一下就行,方便著哩。”李信就笑著說:“真是人熟了好辦事呀,好了我回去了。”說著就起身往外走,敏之和明生隨後就送了出來,兩個人一直送到大門口,看著李信走遠了才回去。

李信中午回來的時候,雨梃、雨軒也從學校裏回來了。李信就叫過來詢問了兩個在學校的表現,著重強調了好好念書,不要參與任何組織派別的話語,兄弟兩個什麼都不說,默默地聽著。梨花見狀就說:“孩子剛回來,我們還是少說一點吧!”李信說:“原則問題不能含糊,你兩個聽懂我的話了沒有?”雨梃、雨軒才說:“我們聽懂了,就是要讓我們好好念書,不要參加任何組織派別的活動。”李信這才笑著說:“你們知道我這次清明回家上墳時,和你們的爺爺說起雨梃在學校參加激進組織的事,你爸和你爺爺聽到後的那種驚訝程度,讓人都不敢想象,你們要理解大人的用心啊。”梨花也趕緊說:“我的娃,你們可要聽話,好好念書,將來給我們家裏爭光。”兩個學生笑著點頭答應了。

明秀一直關注著李信,發現李信這次回來之後有一些變化,具體是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所以趁梨花不在的時候,就悄悄地過來問:“你怎麼啦?”李信說:“這次上墳後,我想了許多事,特別是看著如菊的墳,想著那麼好的一個人,不知不覺中就沒有了,變成了一堆黃土,今後我們隻能望著那一堆黃土回憶。”明秀說:“生老病死,誰也避免不了,去世了的人就永遠地走了,我們活著的人還必須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不然對不起去世的人。”李信說:“話是這樣說的,理也是這樣。可就是讓人一下子轉不過彎來。”“把什麼彎轉不過來呀?”梨花笑著問。明秀接著說:“東家上完墳後有些想不通。”梨花就不再說什麼了。明秀也就悄悄地出去了。

明秀出去後,梨花就笑著對李信說:“信哥呀,我看明秀對你很關注。”李信也笑著說:“這個女人和我能說到一起,剛才就給我說了好多寬慰的話。怎麼啦?”梨花說:“沒有什麼,我也看出明秀是個好人,我如菊姐臨終的時候,給我說過,明秀是個好女人,叫我將來不要打發走了,讓你收房。”李信騰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吃驚地說:“你們怎麼能這樣呢?梨花,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我們剛才隻是隨便說了幾句話,我感覺我們現在如同一家人……”梨花笑著說:“哥哎,你怎麼就這樣呢,我如菊姐的話我能隨便改變嗎?真的是這麼說的。”李信摸了摸頭說:“怎麼能這樣呢,怎麼能這樣呢?我比人家大,再說你同意啊?”梨花聽了笑而不語,心裏想著哥哎,你就把假話說吧,明秀不是比我還大六歲嗎。還什麼大幾歲呢?

兩個人的這些話就這麼過去了。李信心裏有很多想法,確實也很複雜,不知怎麼對待明秀這個女人。

下午的時候,李信看見明秀就笑了笑,什麼也不說。明秀也不知怎麼回事,隻是低頭不說話。梨花出去之後,明秀就悄悄地問:“你們說什麼了?”李信笑著說:“我們談你的事,說你的好呢。”“梨花妹子說我的好?”明秀問。李信說:“如菊和梨花兩個都說呢。而且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提示。”明秀說:“什麼提示?”李信說:“讓我把你收房。”明秀一聽很驚訝,連忙在李信的臉上親了一口,說了聲:“真的嗎?”李信笑著說:“是真的。”明秀一聽就喜滋滋地出去了。

時間已經到了1934年的夏天,這天張檳來到李信家裏,看見敏之和李信兩個在嘀咕什麼,就遠遠地咳嗽了一聲,李信抬頭一看,就笑眯眯地對張檳說:“張大哥,你今天過來了。”張檳也笑著說:“今天剛好有空,我順路就過來看看,你們兩挑擔鑽在一起嘀咕什麼呢?”張敏之微微笑著說:“張參議員,我們也沒有說什麼,趕緊進屋子坐。”說著就把張檳參議員往屋子裏招呼,明秀聽見幾個人說話,就端了一壺熱茶出來了,邊沏茶邊笑著問:“他姨夫啥時候進來?我在屋子裏聽見有聲音就趕緊出來了,張參議員好嗎?”明秀沏好茶就出去了,張檳就對李信說:“昨天我的老家來人了,說是那邊的紅軍都被打跑了,我的妹妹和妹夫都不知去向了,你說我能不著急嗎?我就這麼一個不聽話的妹子呀!”敏之說:“我聽說都到四川了,不知消息確切不。”李信笑著說:“張大哥,剛才敏之還正給我說這個消息呢,你就進來了,剛開始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唉,我一個做生意的人,有些事我還確實不懂,你們說著我聽聽就行了。”

張敏之悄悄地說:“張大哥,我最近聽說把青海和寧夏的軍隊都往甘肅這邊調著呢,說是防止紅軍入甘,好像要好好地保衛黃河天塹呢?你聽說了嗎?”張檳一臉愕然地說:“這我還到沒有聽說。”李信一聽就感歎了一聲說:“看樣子黃河一線也不太平了。我說靖遠最近老是抓丁、備戰的,原來是有原因的啊!”幾個人說了一會閑話,敏之就借口還要上班,就和張檳、李信打聲招呼走了,張檳坐了一會兒也告辭走了。

民國二十三年的夏天,李信在蘭州的生意一直很好,王明軒和張茂負責店麵,李信專門進貨。明生在蘭州一直很忙,敏之讓浦明和明暉部隊裏的尕三子聯係上了。尕三子現在是明暉的一個連長,隨部隊駐守海原縣。

荷花很快就到梨花的診所裏上班,梨花又招聘了一個護士。護士姓王,叫王銀兒。現在診所裏有三個大夫,兩個護士。

明秀一直在李信的家裏,全心全意地和杏花一起做家務。本來一家子人的生活就平平順順地過著,李信一直在市場上做生意,梨花、荷花的診所也一直挺忙的。

那是五月十六,李信正在市場的鋪子裏給幾個客戶裝貨,就有宋家駝隊的人過來說:“靖遠最近好像有什麼大事,原來的駐軍不知開到哪裏去了,新來的駐軍隊伍整齊,還有一挺機關槍呢,聽說那個當官的很凶,靖遠城裏的生意不好做了……”聽了這些話,李信心裏不太踏實了,心想,最近這一段時間還真沒有關注老家靖遠,於是李信就想回去看看。當天晚上回家之後,李信對梨花說:“我今兒天聽宋家駝隊的宋雲清說,靖遠最近好像不太太平,新來的駐軍很凶,很多的店裏生意難做得很,也不知咱們的店怎麼樣?”梨花一聽也有些焦急,不知該怎麼辦,就隨口說:“哥,你說我們怎麼辦呀?”李信商量地說:“我看不行我回去一趟,看看家裏人和咱們店裏的情況,大哥也有一個多月沒有來信了。我有些不放心。”梨花就說:“那你就收拾一些東西,回去看一下,有什麼事就捎個信來,要快去快回啊。”李信說:“這個我知道。”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事情還是從回靖遠說起。李信騎著馬往回走,在吳家川的一個荒灘,遠遠地一陣塵土衝天而來,李信趕緊下馬往前走,結果路過一個溝坎的時候,馬兒怎麼也控製不住,李信被摔在了溝坎下麵,頭剛好撞在溝底的一塊大石頭上,當時就昏了過去。

狂風一直刮了大半天。風停了,李信才慢慢地蘇醒過來,隻是頭木愣愣的,在溝坎底下坐了好長時間,渾身上下都落了一層厚厚的土。李信抖了抖身上的土,努力地爬出土坎,他才發現,馱著行囊的馬也不知跑到哪裏了。自己在空曠的原野上一步一步地艱難走著,不一會,天就暗了下來,李信又饑又渴,正摸黑往前趕路,心想趕快到一個有人煙的地方投宿。不料李信懵懵懂懂地走錯了方向。

半個月過去了,李信回靖遠沒有任何消息,梨花起初就想,可能是家裏夏收開始了,李信沒有回城裏,所以沒給自己捎信回來,心裏有絲絲的不高興,但沒有說什麼。有時明秀問起東家啥時候回來,梨花說:“可能忙著夏收,過幾天就回來了。”直到六月十一的時候,順強領著李郴和保祥來蘭州進貨,順便來到東家的雜貨店,一見是王明軒和張茂兩個人,就問王明軒:“王掌櫃,我們東家怎麼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回去,也不給家裏捎封信。靖遠店裏都缺貨了,我們沒有辦法,就過來找東家來啦。”王明軒一聽就驚訝地說:“東家回靖遠已經快一個月了,你們怎麼說話呢?”張茂笑著說:“兄弟呀,你們都糊塗了嗎?東家是上月十七走的,快一個月了,我們還焦急地等他回來哩。”順強、李郴、保祥一聽就傻眼了,說:“真的,我們沒有說笑話,我們把夏莊稼收拾完之後就匆匆地趕過來,給店裏進些貨,我們真的沒有見東家回去。”王明軒一下子緊張起來了,趕緊給張茂說:“毛娃,你看著店,順強、李郴我們趕緊回家,給少奶奶說一下,我看很有可能是東家回靖遠的時候出事了。”明軒的話讓順強、李郴、保祥出了一身冷汗。

幾個人匆匆地趕到梨花診所的時候,幾個男人都不知怎麼說起這個話,梨花一見順強、李郴回來了,就笑著問李郴:“你們啥時候來的,你尕哥回來了沒有?”王明軒就對梨花說:“少奶奶,你到後麵屋子裏,我們給你說話。”梨花、荷花和王大夫都很驚訝,忙一起問:“怎麼啦?”順強、李郴、王明軒急得跟什麼似的,梨花就和幾個人急匆匆地回屋子了。剛到屋子,李郴就顫抖地說:“嫂子,我尕哥沒有回去呀,王掌櫃說我尕哥都走了快一月了。”梨花的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連忙問:“是真的嗎,怎麼會沒有回去呢?”李郴、順強趕緊說:“這一段時間我們在家裏搶著收拾莊稼,剛剛把夏莊稼收拾了,就趕緊過來給店裏進些貨,順便過來看看尕哥,一問才知道尕哥上月十七就回去了,可是我們都沒有見呀!”梨花一聽就緊張起來,連忙讓荷花去找敏之和明生,讓他們趕緊過來看怎麼辦。明秀一聽李郴的話,就緊張地流下了眼淚,但不知怎麼說話,也不知該說什麼,默默地在一邊流眼淚。

王明軒對梨花說:“少奶奶,我看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派人出去尋找,沿路打聽,快一個月了。”梨花說:“順強你們來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打聽嗎?”李郴說:“尕嫂子,我們在靖遠的時候就有些奇怪,怎麼這麼長時間了都不見尕哥捎信回來,以前可從來都不是這樣。”幾個人正說著,張敏之和明生來了,兩個人一見順強和李郴,就趕緊商量該怎麼辦。按理說三十幾歲的大男人,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呀,怎麼二十幾天快一個月了,就沒有一點消息呢?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