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郴是騎馬走的,當天下午就進城了。先給李泉通知了,讓李泉打電報通知老二李諾一家。李泉一聽傷心極了,我小弟怎麼會遭遇這樣的事呢,人生有三大不幸,少年喪母,中年喪妻,老年喪子。我的小弟不到中年就喪妻了,你說讓人痛心不。李泉坐在屋子裏思量著。李郴又到四老爺家裏、興貴家裏、李懷家裏、範家、唐家以及其他的親戚家裏報喪去了。萬信仍然是騎馬去,隻用了一個下午,略帶一些夜,就趕到了魏家堡子,詳細地把如菊去世的過程給家裏人陳述了一遍,魏明珍兩口子傷心地說:“老天爺啊,這讓人怎麼活呀,怎麼老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呀!”萬信趕緊說:“老爺節哀,亡人已經走了,活的人還要活下去呀!”如菊母親說:“我的娃最愛吃我做的臊子麵,我的娃太可憐了,更可憐的是我的尕外孫哦……”第二天萬信就到魏家堡子的其他老爺家裏報喪去了。聽到消息後,幾個老爺很吃驚,沒有想到如菊這麼年輕就走了,於是立馬派人過來聯絡,準備到李家塬赴喪。
第二天,四老爺、李泉、李懷、張興貴、劉文、寶祥、四太太、張梅、桂花、施棋和幾個沒有念書的娃娃都放下手中的事快快地乘車回家。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靈堂已在東麵的院子搭好,眾男女都傷心地跪在地上不願起來。四老爺四太太一進門,就被維賢叫到另外的院子裏去了。張梅、施棋和桂花幾個女客放開聲音哭了好一陣子,然後才在眾人的勸告攙扶下離開靈堂。這是真心的哀痛,是妯娌幾個關係親如姊妹的表現,也是對亡人過早離開大家的惋惜。總之,無論如何,張梅癡癡地望著如菊的畫影,久久不願離去。
就像自家的小妹,那麼可愛,那麼勤快賢惠,年紀輕輕地就離開了,不由不讓人傷心。大嫂張梅送孩子上學剛從蘭州回來,一切事情都是如菊幫著辦成的,而自己一回來就見到這淒慘的一幕,鮮活的生命瞬間就消失了,昔日的音容笑貌的確不能再現。張梅好一陣子都緩不過勁來。施棋和桂花流著眼淚使勁地勸著大嫂。李泉見了李信之後就傷心地沒有話說,好久才簡單地詢問了一些細節,並且立刻把自己的褲腿用白布束了起來。在場的人都豎起了大拇指,“你們看這才是真正的弟兄。”
家中遠近的親戚第二天都紛紛趕了過來,知道這是少奶奶早亡,大家的情緒很不好。這裏有喜喪和哀喪之分,老人兒孫滿堂,所有的事情都妥帖了,高壽而去世,是喜喪;年輕人孩子還很小,自己也很年輕,卻因種種原因而去世,就是哀喪。如菊的去世這是典型的哀喪,所以很多人都過來默默地點紙、奠酒,致哀,沒有人高聲喧嘩,大家都隻是默默地幫著幹些雜務。
所有的事情都按照程序一步一步地往過走,很多人都不願在這哀楚的環境裏受到影響,因此一到下午沒有人來也沒有什麼雜事的時候,莊裏人就回家了,不吃事情上準備的東西,所以事情上剛開始預備的東西就顯得有些多。第三天的時候,維賢親自在門口張羅,幾個老爺也在一旁張羅,這樣,來的人才漸漸都在事情上開始吃喝了。
一直在這裏堅守的是李信的一些至交,張順強的兄弟和家裏的長工,每天順強都忙裏忙外,張羅著所有的事情。
八月二十日這天,沒有準備大辦,知道了消息的人都趕了過來,從早上開始就陸續有人來吊唁,中午的時候就有很多人紛紛駐足靈堂。特別是如菊作為李家的少奶奶,平時為人和善,資助他人也很慷慨,這樣的人卻得了這樣的病。魏家堡子的娘家人是下午才到的,如菊的哥嫂一下子就來了十七個,也帶來了很多祭品,如睢和如枋帶領著眾人在幫忙人的陪同下來到靈堂裏。李信立刻出來陪著奠紙,來的人傷心欲絕,哀聲大起,引得在場的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淚。
由於如菊是年輕人,加上孩子太小,幾個侄兒基本都不在家裏,所以整個靈堂幾乎沒有小一輩的孝子。隻有梨花領著雨環、雨芬帶著重孝,李信、李泉、李郴、李檳、李懷以及李蓮和所有的先後們(妯娌)在喪房裏守著。喪堂裏帶孝的人少,顯得很淒慘。幾位老太太都傷心得不願出門。娘家人來了之後,張家姑父姑姑就迎了出來,來的都是一些小輩,見了姑姑姑父都很親切。眾人都沒有什麼要說的,都知道李家的人盡了力。李諾從西安打來了電報,表達了自己一家人的沉痛心情,李泉給如菊撰寫了一篇祭文,白承文寫了一篇祭舅奶奶文,很有文采。玉功、玉亮都在第二天來了,一直到三天祭奠的儀式結束後才回去。李瑭、李澹和大嫂劉芳也早早地趕來了,心情很沉重地參與了弟媳婦的這個淒慘的葬禮。
第二天就按照一切舊有的程序出殯,安葬。完成了整個的喪事。
所有的人都好像遭受了一場沉重的打擊。
十天之後,從痛苦中緩過神的梨花勇敢地承擔了如菊兩個孩子的撫養義務,並且還要帶著雨芬、雨環回蘭州。這是梨花和家裏早就商量好的事情,維賢和三位太太有些依依不舍,但還是沒有什麼要說的,因為畢竟自己年紀大了,將來的事一切還是要靠梨花,遲痛不如早痛。張梅、施棋、桂花都一同在城裏等待梨花,並且交給了許多帶孩子的方法,不管怎麼說將來孩子的一切都壓到了梨花的身上。梨花隻有一句話,我為我所愛的人願意付出一切。
梨花這個過門不到一年的女人,一下子就變成了兩個孩子的母親,大嫂張梅曾經提出過異議,但是沒有說通梨花,大嫂對梨花的那個心疼是無法用語言表述的。
梨花在城裏隻待了一天,就乘著桂花新買的輕便小馬車由興貴送走了,李泉、張梅分別給孩子準備了一路的衣服和吃食,看著這母子三人淒淒楚楚地離開了。
不到五天的工夫,梨花她們就回到了蘭州。雨梃、雨軒非常愛護雨環、雨芬,畢竟是一家人。明秀、杏花一聽家裏發生的事,都很後悔沒有一起去送,晚上幾個人在十字路口給如菊點紙送錢糧,以表示心中永久的紀念。雨梃、雨軒更是傷心不已,雖然剛考上西北公學,但也是響當當的男子漢了。
梨花回來之後就一心照顧不到三歲的雨環,又把雨芬安插到附近的一所小學裏讀書,雖說遲了一點,由於雨芬在李家塬村校讀了快一年的書了,課程還是能趕上。杏花一天負責接送,有時雨軒、雨梃就換著背上走了。雨環在這裏也非常適應,隻是年紀還小,不知道自己從此就沒有了媽。經曆了這樣一場變故之後,梨花變得更加堅強了。她一門心思地籌劃自己的診所,讓明秀和杏花負責家裏的事務,找到張檳之後,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又說了如菊回到靖遠之後才短短的二十三天就去世了,說得自己傷心起來,也讓張檳兩口子唏噓不已。張參議員慷慨地說:“診所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讓他們找你辦理就行了,另外事情已經遇上了就要想開一些,李信兄弟還好嗎?啥時候回蘭州,來了之後給我帶個話,我要安慰安慰他。”梨花說:“快了,估計盡快就回來了吧。”
梨花這次回來的時候,帶了一些錢,父親對自己的做法很感動,也很支持,特別是對待孩子上,又給梨花給了一些讚助,希望她盡快把診所開起來。梨花在馬大夫的幫助下,從正規渠道進來了所有的檢查設備,存放在自己的後院裏,又讓明秀找人把鄰街的五間房子改造成大小三間,一間大屋做診療室,一間小屋做病人的檢查室,另一間大屋子做各種病人的治療室。現成的屋子,花了一些錢購置了一些必需的設備,其他就是邊做邊補了。一個月後,李信才從靖遠回到蘭州,看見梨花把一切都規劃得井井有條,心裏非常高興。很快診所的手續就已辦好,隻需要梨花的畢業證,再不需要其他證件,其中很多手續都是小黃秘書親自找人辦理的。
李信和梨花就抽出時間專門拜謝了張參議員。張檳和李信說了很多話,真正體現了一位老大哥對小弟的關愛。特別對梨花能夠這樣做給予很高的評價,兩口子一致認為梨花是一個很難得的媳婦,勸李信要好好珍惜。李信知道其中的用意,就一直點頭答應。
民國二十二年農曆十月十八日,梨花的診所終於開張了。除梨花之外,還請了一名大夫和一名女護士。當時梨花在蘭州的同學,李信生意上的朋友,李泉和張梅代表家裏所有人都獻上了美好祝願。後來李諾也從西安送來一些醫療器械,作為對梨花診所開張的祝賀。就在這時,梨花也收到了荷花的祝福和邀請,一是對姐姐診所終於開張表示祝賀,二是告訴姐姐自己十一月初六結婚,邀請姐姐姐夫到天水來參加婚禮,並轉告父母自己將要遠嫁,希望父母能夠理解不孝女兒的一片苦心。梨花說:“這個狠心的賊女子,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和父母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了。”李信說:“這麼遠怎麼和父母商量,起初就是奔著張敏之去的,能夠順利地和張敏之完婚那也沒有什麼要說的。恰好明天有一駝隊回靖遠,我讓他們給家裏捎封信,很快就會通知姑夫姑姑的。”梨花說:“滿打滿算隻剩下二十天的時間,怎麼說是來不了的。”李信說:“你也真是的,荷花就讓我們兩個去,哪裏還給別人機會呀。怎麼算先從蘭州帶信回靖遠,再從靖遠到蘭州,由蘭州到天水,二十天遠遠不夠啊!”梨花一聽就笑了,這個死女子,做啥事都這麼精明,讓人找不出破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