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笑著回答說:“這我知道。”如菊笑著問:“一路上還順利嗎?生意怎麼樣?該進的貨都進齊了嗎?”李信笑著說:“一切都很好,你就安心養著,把咱兒子喂得胖胖的,就比什麼都強。”二太太又說:“如菊生的時候很順,月子也做得舒心,張媽一天伺候得很周到,產後恢複得很快。”李信在如菊的月房裏待了一會兒,就讓二太太給打發到上房裏去了,說是不要影響如菊休息。
回到上房,李信和父親說了一會話,就說到明生和翠琴,維賢說:“翠琴是生頭首子,差點難產,幸好母女都平安,才生下十三天。咱們的胡麻今年長得很好,好幾處已經黃了,得趕緊往回收。明天就把三孟、明生、萬信領著過去看看,能收了就開始收吧,夏莊稼早一天有早一天的說頭……”然後李信就把雨芬叫過來在上房裏睡覺。剛睡下,梨花的麵容又清晰地浮現在麵前,很洋氣的裙子,別致的發式,白淨的肌膚讓人留戀,特別是和自己談起三民主義頭頭是道,什麼德先生、賽先生、什麼民權,什麼革命,使自己好生新鮮,人家念書人就是不一樣,這都是從哪兒來的道理,梨花比荷花能說多了,荷花出落得也更大方了。
第二天一早,維賢就打發張維泉把駱駝趕到陳家灘放野(我們這裏一到夏天,就有把駱駝野放的習慣,一到秋天才收回來,一般也不會丟)。李信就領著明生等人到胡麻地裏去,順路到村口的場院裏看蓋小學校的進展情況。然後就到沙河裏棗樹園子旁邊的胡麻地裏,那裏的胡麻已經黃好了,就讓明生領著大夥拔,他自己又到別處去看看,順帶也看看麥子長得怎麼樣。快到中午的時候,萬信趕著驢車拉著晌午(中午吃的菜和饅頭)來了,李信也從別的地方轉來了,看著成熟的莊稼,李信心裏琢磨了起來。今年的雨水比較廣,各地的莊稼都很好,就問張維泉說:“王家灣的草勢,駱駝能不能放?”張維泉趕緊回答說:“王家灣一帶的草勢很好,山上都能看見綠色了。陰窪裏(山陰麵地勢低窪的地方)的草長得有半人高,駱駝天天都能吃飽。草山長勢這樣好,山裏都長滿了,那原來開出來的山地就得趕緊打磨,不然等人消停了,草也就結籽了,現在打磨一遍的到那時收拾三遍都不行。”
早晨來的時候,大家都急匆匆的,有的人連水都沒有喝,到中午的時候,人們連渴帶餓,半臉盆的白菜豆腐和肉,兩半鐵桶的稀飯,一籃子花卷,八個大男人一會兒就吃光了。趁著不是很熱,明生就吆喝著眾人趕緊起來,多幹一會兒,不然到下午天氣更熱。大夥兒邊拔邊打腰捆起來,若是下午就不好捆了。李信剛吃完,在旁邊的地埂上撒了一泡臊尿,就下地風風火火地幹了起來,眾人也跟著忙忙地下地幹了起來。
話說維賢早早起來就到村上的小學校去,看著幾個泥瓦匠在搬石頭砌地基,馮木匠領著三個徒弟做木活,工地上熱熱鬧鬧的景象讓維賢看在眼裏,喜在心上。魏如彪拉來的木頭都是上好的方木,做人字梁很合適,另外還需要兩千多根椽子,去年秋天打的胡基(北方用於建房的一種材料。首先把土用水澆透,晾上幾天,表麵能站住人,就把土翻起,撿取裏麵摻雜的石頭,用一個厚三寸左右木頭的模子裝滿濕土,人站在上麵用石杵子杵齊實,然後去開模子,搬起土塊晾幹即可)用大車拉來就可以砌牆。椽子最好用鬆木的,還需要李信到城裏去換。維賢邊看邊想,馮木匠就說:“老東家,你這下子給村子裏辦了個好事,房子就按兩棟每棟十二間的規格蓋,人字梁和門窗的木頭夠了,椽子和檁子還是個問題。”維賢笑嗬嗬地說:“我今兒天來就是看看工地上的情況,準備下一步需要的東西。”蓋房的地基用石頭是從沙河裏拉來的,四老爺出牲口和車,魏祥和魏軍領著一幫人負責拉運裝卸。整個工地上十幾個人幹得很熱乎。維賢很滿意地又到別處去了。
看著那一片一片的青綠的油菜地,快成熟的麥田和已成熟等待收割的胡麻,維賢心裏盤算著今年夏收的情況。夏莊稼要是再沒有什麼意外,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就怕意外。維賢沿著村邊的小路邊走邊想,抬頭,天是那樣的藍,雲是那樣的白;低頭,水又是那樣的清,莊稼是那樣的茂盛。人心情好了,連鳥兒在樹上的鳴叫聲也顯得是那樣的清脆;滿眼的青山綠水,一切都透露出豐收的喜悅;那夏日的驕陽,不再那麼炎熱;一陣涼風吹麵而來,給人無限的爽快,維賢老爺一路春風地喜悅地回家了。
很快地就到了六月搶黃天的時候了,維賢一家老少都到地裏幫忙幹活,家裏就大太太、如菊和翠琴準備一家人的吃食。搶黃天的這十幾天,學校的工地也停了下來,全村所有的人都分別在自己的地裏忙著。
話說李信領著一幫子人沒黑沒白地搶黃天。早上早早地下地,快到十點鍾吃些早上來時帶的饃饃和黃瓜,中午一點左右大家休息一會兒,再吃一些家裏送來的熱饅頭、熱菜和菜湯,那一陣子天氣也熱得人們受不住。下午兩點左右才開始幹活,由於如菊和翠琴剛出月子,娃娃拖住不能走遠,中午送飯就一直是三太太和翠紅的活。每天到黑了時候,才把一家人收割的莊稼用大鐵車往回拉。有時下午就得開始拉,不然就拉不完。
那是六月初的一天,荷花和梨花也放假回來了,張家一家人很高興。因為兒子太遠,一般一年回不了一次家,隻有兩個女兒時常回家看看。每當姑娘回來,偌大的一家人特別是張家二夫人才感到高興愉快,看著如花似玉的姑娘出落得大大方方,做爹娘的由衷地高興。如菊的這個姑姑自從嫁到張家做小之後,就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姑娘,在大夫人的支使下,一直不是很得誌。可以說一直是畏畏縮縮的小媳婦,性格也是很內斂,從不張揚。
自從兩個姑娘到蘭州上學之後,魏二夫人就開始吃齋念佛,家裏的事基本上不聞不問。梨花和荷花回來後,就和幾個能說來的姐妹述說著各自的見聞,交談著各自的心事,更多的時候則是陪著母親在房裏看書。
話說李信這幾天也忙著收拾莊稼,一天早早地下地,晚上很晚才收拾消停。這天吃過晚飯之後,看著如菊和翠琴收拾廚房。屋子裏很熱,一家人都在院子裏乘涼,隻見梨花和荷花兩姊妹拿著一本書快步走了進來,邊走邊笑著來找李信。今天的梨花仍然穿著月白色的裙子,紅色暗花的洋布中袖襯衣,白色的襪子黑色的皮鞋,剪得整整齊齊的短發,和表姐夫說話時一副專注的神情,臉上洋溢著青春的紅暈,分外迷人。看見梨花來了,李信高興地站了起來,趕緊笑著問:“什麼時候回來的,吃飯了沒有?”並連忙給兩姊妹讓凳子,看著梨花手裏拿著一本書,就高興地接過來看。李信論理說應該是她們的表姐夫,但是和梨花更是談得來,荷花則更多的是坐在表姐如菊的旁邊,聽大家在談論著最近的趣聞。維賢和幾個太太都高興地笑著說:“不就是一本書嗎,看把你猴急的好像看見了寶貝。”李信撓撓頭說:“你們還別說,這真是一本寶貝似的書,上次我到蘭州就聽說了,讓梨花姊妹給我借來的。”三太太高興地說:“荷花梨花兩姊妹真是越來越出息了,你看就像兩支盛開的芍藥花,太好看了。你們兩個今年多大了?”李信回答說:“荷花今年已經十七了,梨花今年十九了。”一家人坐了一會兒,兩個姑娘就回去了。
送走兩位表妹,李信和一家人在外麵涼到很晚才收拾回去睡覺。
話說桂花和興貴自從那天晚上徹夜地銷魂之後,就再沒有停止過。不久桂花就發現自己懷上了,前一個孩子雨梅已經五歲多了,長順去世也已經快兩年了。這個事情必須盡快解決,不然會鬧出笑話的。興貴是一個沒有根基的漂萍,我必須盡力挽留下來,並促成我們的婚姻,桂花這樣想過之後,就趕緊找來張梅和施棋共同商量。張梅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就溫和地對桂花說:“不要緊張,都這麼大歲數了,又不是什麼第一次嫁人,家裏四爸四媽的工作我去說和。”施棋悄悄地說:“桂花嫂子,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瞞得挺嚴實啊!”桂花悄悄地掐了施棋一把,什麼話也沒有說,隻是低下了羞澀的頭。
張梅第二天就去車馬店裏找到了四老爺、四太太說了一會話,四太太就趕緊給張梅張羅吃的。張梅趕緊說:“不急不急四媽,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二老,說完我還要給娃娃做飯去。”四老爺就說:“李泉家的,有什麼事你就盡管說。”張梅這才把桂花想和興貴成家的話說出來,張梅說:“桂花今年虛二十七,興貴今年虛二十四,女大三抱金磚,這是上婚。一個是主人,一個是夥計,興貴又有一身的力氣,四爸四媽你們看怎麼樣?”兩位老人聽了沒有激烈地反對,隻聽四老爺歎了口氣說:“那他們兩個成了孩子怎麼辦,我們的長順死得太早了,前麵三個孩子可都是我們長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