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 3)

剛送走客人,李維賢及眾人還陶醉在先前的喜悅中,一家人都在談論著人家張參議員的言談舉止和高超的書法造詣。幾個太太讚賞著兒子李諾帶來的禮品,維賢迫不及待地就讓魏家喜來拿著兩副對子去裝裱。

當天下午,大路上走來了一位風塵仆仆的年輕人,年輕人走到門口就立馬和萬信嘀咕著,萬信就領著年輕人走了進來,並且一直領到堂屋,年輕人一見維賢倒頭就拜,聲音哽咽著說:“老爺,我是來報喪的,新城白家三奶奶過世了,我昨天從新城出發,昨兒晚住在十裏堡,今早上就早早地趕過來了,白家定下這個月老曆二月十八開悼。”維賢一聽,就跌坐在椅子上了,滿眼含淚地說:“起來吧,小夥子,我們知道了,你是誰家的娃?”小夥子連忙回答說:“我是白家的鄰居,叫明生,你老人家到新城去,我還見過你呢!”維賢就連忙讓翠琴叫大兒子李泉、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到上房來,就說新城的白家三奶奶過世了,趕緊過來商量這事。又叫萬信領著明生到廚房去吃飯,明生臨走時就對維賢說:“老爺,我還有幾家要去,吃完飯我就再不來告辭了。”

維賢就說:“好吧,吃完飯你就趕快去,不要耽誤事。”

維賢有三個兒子,老大李泉在城裏開店,老二李諾遠在西安,老小李信在家,兩個女兒大姑娘叫杏兒,大名叫李蕙,是孩子中的老大,比大兒子李泉大三四歲,適新城白家,小姑娘叫李蓮。今兒報喪就是李蕙過世。不一會兒,上房裏就擠滿了人,大太太就哭出了聲,“我那苦命的女兒呀!你怎麼不聲不響地就走了呢?你年齡又不大,又沒有聽說有什麼大病,我可憐的女兒呀,你叫我們怎麼活呀,嗚嗚……”二太太、三太太和大小媳婦把大太太攙扶到椅子上坐定,翠琴連忙端來一杯熱茶,眾人坐定後共同商議該怎麼去奔喪,還要叫上哪些親戚……

大姑娘李蕙是大太太所生,十六歲時嫁給新城白家,女婿是白家老三,叫白永興。讀書讀得很好,曾經在蘭州參加過鄉試,但沒有考中,回來後就再沒有考,學會了陰陽風水,家裏也有一些田畝,生活不屬於頂級,但也屬於中上。弟兄姊妹有五個,大姐白永紅,老二白永明,老三是他,老四白永林,小妹白永芳。大姐五十又六,嫁給李家堡張家,小妹永芳嫁給王家灣劉家,永興今年也已經五十又二,李蕙過世時也已經五十了。永興和李蕙夫婦育有兩男兩女,老大白玉功,老二是姑娘白玉香,老三白玉亮,老四女兒白玉秀。老大娶劉家堡宋家宋桂花,生有三男一女,玉亮娶了上莊的李秀文,生有二男二女,大女兒嫁給滕家堖的滕玉春,生有三女二男,老小白玉秀,嫁給新城的陳明暉,玉秀和陳明暉生有一男一女。

維賢老淚縱橫,哽噎著說:“皇天不佑啊,怎麼是白發送黑發呢?”大奶奶也傷心地自言自語說:“杏兒平常話不多,有什麼困難也從不說,對我、二娘、三娘都特別孝順,怎麼說走就走了呢……”維賢就打發萬信連忙去請三老爺維智、四老爺維瀚、五老爺維禮、堂侄李檳、李郴、李相,一起商量去新城赴喪的事。剛從城裏回來的李信聽到大姐去世也傷心極了。

二月十七日天麻麻亮,四老爺李維瀚帶著李泉、李信、李相及一些親房本家大小共二十人乘三掛大車裝著準備好的饅頭,饅頭上蓋著白布、黑帳,油炸幹果等一切應用之物,趕往新城赴喪。馬車直直地走了一天,天黑定之後才趕到新城,眾人在新城客棧住了下來,等待著第二天參加喪事。眾人住好之後,明生就領著玉功、玉亮趕過來,和他們的四外爺、大舅、四舅商量明天什麼時候迎娘家人,在什麼地方迎接為好。四老爺和眾女眷就對玉功、玉亮進行了一番安慰,並詳細地詢問他母親生病時的一些情況。

白永興家的喪事就定在二月十八,而在二月十二晚白夫人過世之後,白家的本家及鄰居就趕了過來,先是永興的大哥、大嫂,表兄,永興的幾個侄兒,街坊和鄰居聽到了玉功、玉亮和媳婦們的哭聲之後就都趕了過來。然後趁著肢體還軟,將老衣連忙換上,將肢體拉直,衣服拉整齊,嘴巴裏銜上半塊銀元,然後淨麵,穿襪、穿鞋,將亡人抬在堂屋準備好的靈堂裏。一般主人過世,靈堂都設在堂屋,就是將堂屋的方桌抬出去,在靠近牆根的地方用兩把長條凳支起一張床板,床板上鋪一寸厚的濕土或濕沙,在濕沙或濕土上鋪上準備好的用綢緞做成的褥子,將亡人放在鋪好的床板上,再蓋上準備好的被子。一般被子蓋在雙肩的位置,臉上蓋上一張準備好的黃紙,以防止塵土。然後在床邊拉一道簾子,簾子前麵擺一張供桌,供桌上擺放著一盞油燈碗,一個靈位牌子,牌子上用小楷寫著“華故白壽顯李氏孺人諱蕙形魂之靈位”,十個熱饅頭,擺放成三層,下麵擺五個,二層擺四個,最上麵擺一個,一盤花花綠綠的油炸幹果,一盤由各種肉食組成的供盤,供盤裏放著四個碗,碗裏盛著炒的、燉的、燴的各種吃食,一束用荊棘做成的年齡樹,年齡樹上用棉花或麵團捏出象征生命年輪的標誌,一年一個標誌,白家三夫人李蕙享年五十歲,就做了五十個生命年輪的象征,一盞油燈碗,一個香爐,一把供香,一疊冥紙錢,供桌旁放著一個糧漿罐,前麵放一個化紙錢的盆子。臨時買來的一些紙貨,桶紙、幡子、引魂幡分別布置在靈堂上,其中引魂幡上用小楷書著“太乙元冥神虎寶幡攝召當齋引領正薦亡過白府李氏孺人諱蕙形魂真魄附次花幡引導而行”的字樣。

第二天還是白家老大白永春在主持著各種事務。首先是讓白家的三個仆人請街坊鄰居來幫忙,讓白家老家人劉孝儀前去請新城有名的陰陽蘇進。不一會兒,蘇進就過來了,先問亡人的八字,然後確定準確的開悼日子,下葬的時間,選出幾個聰明伶俐的年輕人或乘車或步行出外報喪,又選出幾個有經驗的中年人隨著蘇進到山裏選墓地。新城西街的親戚朋友及鄰居的幾個女人在白家東院裏幫灶,暫時給幫忙的人做吃的。永亮夫人就負責大灶的一攤子事。

家裏所有人都忙忙活活地做著與喪事有關的各種事情。轉眼之間就到了換三獻的日子。親戚朋友紛紛拿著油炸的幹果,做熟的各種獻飯,白紙布鞋等一切什物來吊唁,隨著親戚朋友的不斷到來,來客們紛紛在靈堂前點紙上香磕頭,女眷們在靈堂裏陪孝子悲哀幾聲,鼓樂聲在門口也一直熱熱鬧鬧地響著。鼓樂請的是新城最有名的王家鼓樂班子,雙吹雙打十分紅火。

話說就到了開吊的日子,從早上九點左右就陸陸續續來客人,幫忙的人進進出出地招呼著各位客人,幫他們提饅頭,拿紙貨,舉孝帳,在院子裏張羅著擺花圈,掛帳子。十點半左右就準備出去迎姑娘女婿。

我們這裏在白事(喪事)上有很多講究,首先是親堂的姑娘女婿在開悼這一天,不能直接回娘家,而是先商定在什麼地方集中,一般情況是離家不遠處,拿著準備好的東西,再聯係幫忙的人,通知娘家事情上的總管,由總管安排鼓樂班子前去迎接,而鼓樂班子裏的吹鼓手是要讓女婿們敬酒表示後才可以動身,吹鼓手們根據女婿們的家庭情況酌情收取份子錢。白玉香是姑娘輩裏的老二,是李蕙的親生女兒,嫁到新城外黃河邊上的一個叫茨灘的村子裏,丈夫姓滕,名玉春。這次陳明暉也回來了,白玉秀坐轎子一起回來。陳明暉起初是新城一帶袍哥的人,後來到隴東一帶參加各種袍哥的活動,現在在軍隊上,聽說是什麼長,這次回來奔喪就帶的是衛隊,整整齊齊的灰軍裝,十幾匹快馬,都配的是長短兩種槍,好不威風。

滕玉春將幾個姑娘姑爺召集在一起,然後就和幾個女婿一起到白家去聯係迎姑娘的事宜。幾個女婿到白家門口,通過幫忙的人,拿來一個小盤子,盛三隻酒杯,盤子裏放著六個銀毫子,兩個吹鼓手笑著嫌少,不肯端酒,其中一個幫忙的人慫恿著說:“夠了,夠了,多得很了。”幾個女婿也一起說:“再沒有了,再沒有了。”兩個吹鼓手就笑著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收了盤子裏的銀毫子。幫忙的人就招呼著孝子全都起來,跟在鼓樂隊的後麵,以男左女右排成兩隊,孝子們都穿著孝衫,躬著腰手裏拄著喪棒,慢慢地走了出去,出了白家大門向左拐不出百步就是大路,再向上走百十來步就迎著姑娘們了,吹鼓手和樂隊的人們使勁地吹打著,孝子跪在道路兩邊,姑娘女婿們在滕玉春的帶領下,也跪在供桌前麵,上香化冥幣,磕頭。姑娘們就悲悲泣泣地哀了幾聲,然後幫忙的人就大聲說道:“姑娘們、孝子們,好了,好了,現在要回去了。”幫忙的人就抬起了供桌跟在吹鼓手後麵慢慢地往回走,把姑娘們拿的禮品和各種紙貨都接上,其中女婿滕玉春送的大帳被兩個人展開,上麵寫著“音容宛在”四個大字。眾人回來之後,喪事上的迎姑娘儀式就在姑娘們的哀泣聲中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