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真的能聽見天使的聲音嗎?”
“是的,孩子。”
“可是我什麼都聽不見。”
“也許你該安靜下來仔細地聽。”
“可我還是什麼都聽不見。”
“唔,這需要耐心,隻要你有足夠的耐心就一定會如願以償的。”
很久之前,當我同爸爸,還有媽媽躺在夏夜的草地裏仰望滿天的繁星時,媽媽總會給我講那些奇妙的神話故事。媽媽說在雲端之上,在那些星星之間,在天空的某個地方住著天使,他們會在夜裏喋喋絮語或者輕吟淺唱,有時候我們能夠聽到他們的說話聲和歌唱聲。
這個故事令我萬分著迷,亮晶晶的夜空在我的眼中變得愈加妙不可言了。我夢寐以求能夠聽見天使在說些什麼或者唱些什麼,每天黃昏我都早早將搖椅和毯子搬到屋外,迫不及待地躺在上麵屏息凝神仔細聆聽。爸爸和媽媽都是毫不起眼的小人物,他們去不起電影院,在習習涼風下數星星是他們的最愛。為了聽到天使的聲音,我樂得陪他們待到夜裏,有時候當他們因為一整天的勞累而需要回屋裏休息時,我仍舊戀戀不舍地張望著天空。
流星一顆顆地劃過,嘁嘁喳喳的蟲鳴聲沉寂下去又再次響起,我記不清總共有多少個夜晚就那樣靜靜地待在星空下,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直到爸爸的頭發變得花白,直到媽媽的腰身略顯佝僂,我都沒有如願以償地聽到天使的聲音。
生活中的變化不止這些,我的腰身超過了門前的那顆李子樹,嘴唇上鑽出毛茸茸的胡須,我17歲了。而最讓我感到意外的是,盡管爸爸和媽媽仍舊會到屋外看星星,可是他們不希望我這麼做了。
“朱迪卡,你該回屋裏去了。”爸爸有些疲憊地說。
“我想再待一會兒,我想聽天使在竊竊私語些什麼。”
爸爸長歎了一口氣,媽媽望著我說,“朱迪卡,你長大了,你該學會過腳踏實地的生活了。那些有關天使的聲音的故事,它們隻是故事,是童話,它們是屬於小孩子的東西,你該明白它們並不是真的,你該同它們告別了。”
整個夜空,整個世界在那一會兒仿佛都變得異常寂靜,我微張著嘴巴,半天都沒有吭聲,但最後還是說,“我一直都相信它是真的呢。”
我說的是實話,從第一次聽媽媽講起它一直到現在,我都對它篤信不疑,我如癡如醉地沉浸在其中。不是我的心智一直沒有成熟,而是因為它映亮了我的心。那種感覺就像是你的狹小黑暗的屋子突然被誰鑿開了一扇窗戶,透過窗戶你看到了斑斕多姿的彩虹,你看到了色彩,你看到了光芒,你會整日整夜地守在窗前希望看到更多的奇跡。天使的聲音,它便是我心馳神往的奇跡,為了親耳聽到它,連日複一日的期盼、等候和失落都顯得那麼甜蜜。
媽媽接替爸爸歎了一口氣,爸爸站起身,他衝我伸出右手,黑黢黢的夜裏仍能辨得出它少了一根手指,那是他在幾個月前的一次工傷事故中失去的。
“朱迪卡,看著它,如果你不希望自己以後同我一樣必須整天待在能將人的耳朵吵聾的工廠裏一個接一個加工零件的話;如果你不希望自己在將來的某一天也因勞累而失去一根手指卻無法討到公道的話;如果你不希望自己終其一生隻是個沒有地位沒有尊嚴、整天都得忍氣吞聲看人臉色的小人物的話,你必須從現在、從今天晚上起就打消掉那些不著邊際的念頭。你得有新的夢想,那個夢想必須是摸得著看得見、必須是可以實現的。你得去上大學,隻有上了大學以後你才可能成為律師,成為醫生,成為證券商和工程師,成為受人尊敬的大人物。”
我沒有再吱聲,我不忍心再傷害可憐的爸爸,他說的全都是實情。他盡職盡責地工作,替汽車商威斯特法爾製造了無數的零件,但當他的手指被機器軋去後,威斯特法爾毫不同情,他不僅拒絕賠償,還威脅要解雇爸爸。為了每月能有一筆微薄的收入養活整個家庭,爸爸不得不忍辱含垢,用殘缺的手繼續為威斯特法爾加工零件。
我走進了屋中,之後的日子裏,我不得不將更多的時間用在功課上,但每一晚稍有空隙的時候我都會望著閃閃發亮的星座側耳傾聽。我仍舊無法拋卻聆聽天使的聲音的念頭,它是一粒同星星般晶亮的種子,十年前當它不經意種進我的心間的時候,就注定要生根發芽,伴我一生。
讓爸爸和媽媽放下心來並且頗感欣慰的是,一年之後,我被一所有近百年曆史的大學錄取了,我所學的專業也正是爸爸最為滿意的法學專業。記得那天,爸爸頭一次喝了那麼多酒,平日裏不苟言笑的他像是換了一個人,他用隻有四根指頭的粗糙的右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掌,淚流滿麵地開心地笑著,媽媽也陪他不停地掉眼淚。晚餐之後,我們又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星,那燦若繁花的獵戶座這麼多年來絲毫沒有變化,一刹那間我有一種錯覺,仿佛時光仍舊在從前,我仍舊是一個滿心好奇的孩子。我們就那樣默默地看著星星,後來,媽媽以為我睡著了,她輕輕推我,“朱迪卡?”我嗯了一聲。“你在想什麼,朱迪卡?”“沒有想什麼,我在聽天上有沒有天使的聲音。”我輕輕地回答。
爸爸和媽媽以我為榮,然而無論是他們還是我自己都沒有想到,僅僅兩年後,讓他們為之驕傲的大學便與我絕緣了,是我主動離開了它。
一切都得追溯到大學一年級即將結束時的那天。在校園裏的草坪上閑逛時,我看到一個禿頂的人正抱著幾截天線,打算將它們安裝到一旁的屋頂上。他的腿腳不太靈活,我主動過去幫了他的忙。在隨後的交談中,我得知他叫艾費多,是物理工程係的無線電專業的教授。
盡管馬可尼在半個世紀前就發明了無線電,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走近它。艾費多告訴我說他主要研究如何提高無線電接收機的靈敏度,從而能接收到源自於任何地方的任意波段的無線電信號。
“那些國外的信號也能收到嗎?”我漫不經心地問,平日裏我隻能從收音機上聽到不多的幾個廣播電台的節目。
我沒有料到聽完我的發問後,艾費多大笑了起來,直至笑出了眼淚,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的孩子,你的想象應該更大膽一些。接收國外的無線電信號,那隻是小孩子的把戲,我接收過飄蕩在太空中的人造衛星的信號。”
“真的嗎?”我張大了嘴巴。
“當然,一般人可能會覺得那很難辦到,很不可思議,其實隻要你有足夠的耐心,隻要你肯整夜整夜地坐在接收機前一點一點地調試,你就會找到它們的頻率,截獲到它們。”
艾費多的回答讓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有什麼東西擊中了我的心,並且重新將它填滿。我就那樣呆呆地傻站著,連什麼時候向艾費多告辭都記不清楚了。
我如同中魔一般來到寬闊的草坪上躺了下來,當夜色漸深後,一輪燦爛的星座飄至頭頂,那正是熟悉的獵戶座。
艾費多的話一遍遍在我的頭腦中回放,我的世界仿佛被打開了另一扇更為廣闊的窗。上了大學後,我當然比從前更清楚在雲端之上、在繁星之間並沒有什麼天使,但艾費多卻讓我看到了實現兒時夢想的另一種途徑,或許我也可以學著像他一樣監聽那些來自太空中的信號,它們並不是真正的天使的聲音,但它們至少不是凡間之音,它們是人世間絕無僅有的天籟之音。
第二天,我便找到艾費多,希望做他的助手,向他學習無線電方麵的知識。老頑童一樣的艾費多很爽快地答應了,他是個真正的無線電迷,他會毫不吝惜地將自己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到同無線電相關的事情上。
艾費多本來隻需要改進一下無線電接收機的靈敏度和保真度,讓它盡可能清晰地接收到更多的外國廣播就可以向學院交差了,但他天生充滿好奇,耗費整晚的時間接收人造衛星的嘟嘟聲完全是他自願。
從艾費多那裏我頭一次接觸到了那麼多的新鮮名詞,失真、電平、濾波器、噪聲係數、脈衝幹擾……起初它們令我暈頭轉向,但艾費多耐心十足,漸漸的,它們也成了我口中時常冒出的詞。
由於白天噪音太多,艾費多監聽衛星信號的工作都在晚上進行。艾費多對我能毫不厭倦地配合他在接收機前工作整個通宵這一點非常滿意,他說他之前教過的那些理工科的學生也沒有這麼勤奮。艾費多先生對我大加讚賞,其實我並沒有感覺到這是一件多麼辛苦的事情,比起白天裏聽到的那些繁瑣枯燥的法學課程來,它要有趣的多,而且它是我的所愛,是我的夢想。當坐在接收機前,從耳機裏聽到那些或沙沙作響或滴滴嘟嘟的陌生而遙遠的聲音時,我的心變得歡欣而明亮,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自由的感覺,就仿佛一條魚躍入清澈的湖水,一隻飛蛾撲向了燦爛的星空。
可以說,有了同樣不知疲倦的助手後,艾費多先生如虎添翼。我幫他製作並架起功率更大的天線,協助他搜索那些波段和頻率。1957年的11月,經過連續幾天的嚐試,我們終於獲得了蘇聯的斯普特尼克2號人造衛星與地麵指揮站進行聯係的無線電通訊頻率,親耳聽到了它們之間的絕密通信。我和艾費多驚訝地得知,這顆衛星上居然還搭乘著一個生物活體,它是一隻小狗,名字叫萊卡。蘇聯人顯然想發展載人航天技術,因而先用動物來做實驗。從截獲的無線電信號中我們知道,斯普特尼克2號仍屬於不可返回式的衛星,萊卡注定有去無回。起初,這條看似幸運實則倒黴透頂的小狗很安靜,但兩天之後它便焦躁起來,孤單而淒涼的嗚嗚聲不時傳到我們的耳機中。從蘇聯科學家的指令對話中,我們猜測人造衛星中的氧氣和食物快要耗盡了,並且溫度開始上升。果然,沒過多久,小狗便痛苦地叫起來,幾十分鍾後,慘不忍聞的叫聲停了下來,它死在了荒涼無邊的太空中。
從那以後,艾費多先生同我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搜索和竊聽人類的太空飛行器上。我們聽到了美國的先鋒號火箭在升空時爆炸的全過程,也聽到了他們的第一顆衛星“探險者1號”終於成功進入預定軌道後發出的嘟嘟聲。
那個時候,世界上隻有蘇聯和美國擁有向太空發射火箭和衛星的能力,因此我們監聽到的信號全都來自於他們。
我和艾費多不斷改進八木天線的功率和性能,並為它安裝了高增益的放大器。接收機經過我們的改進,靈敏度達到了一微伏,從中頻到特高頻的無線電信號,它都可以盡捕無遺。本來,我們可以有更多的作為,監聽到更珍貴的信號,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們躊躇滿誌之時,艾費多病倒了,並且很快就撒手人寰。艾費多已經六十二歲了,長期通宵達旦地守在接收機前工作嚴重損害了他的健康,他在為學生授課時突然倒地,不省人事。經過搶救,艾費多總算恢複了大部分意識,我去醫院看望他的時候他不能說話,四肢也無法動彈,但他看看我,又竭力將眼光轉向窗外,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外麵的屋頂上豎著一根普通人家用來接收電視信號的天線。
艾費多先生,他一生別無所求,無線電便是他的一切,他一定希望我能將監聽衛星信號的事情繼續下去。
我衝艾費多點點頭,沒想到這竟是最後的訣別。當天夜裏,艾費多的中風症再次發作,這一次醫生束手無策。
艾費多先生離去後,我的生活中像是少了什麼,我的心裏整天都空空蕩蕩,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何而在,為何而生。後來,當我再次走進艾費多的工作室,看到那些我們熬夜親手製作出來的元件和天線時,我仿佛再次聽見了艾費多說過的話,他不止一次地說,“人最重要的就是忠於自我,忠於自己的內心。無論別人在追求什麼,都不要讓他們的想法來影響你,你隻需要做你真正喜歡的事情,追逐你真正渴求的夢想。隻有這樣,當你離開人世時,你才會毫無遺憾地說,‘我這一生中獲得了真正的快樂與自由。’”
不知不覺間,我的眼淚流了下來,艾費多,他一生裏都沒有像別的教授那樣追逐名利與地位,但是他獲得了最愉悅最充實的一生。他是我的榜樣,他讓我的內心變得強大,意誌變得堅定。
我決定獨自將監聽太空飛行器的計劃進行下去,艾費多一定不希望看到他生前殫精竭慮製造出來的儀器被堆放在沒有人的屋子裏蒙塵積垢。
少了艾費多,工作量和監聽的難度都增加了不少,但我毫無怨悔,整晚整晚地坐在接收機前,搜尋來自太空中的聲音。那是一種難以言傳的美妙的感覺,四周萬籟俱寂,上帝仿佛把整個世界都送給了我。雖然隻是坐在屋子裏用耳朵聽,但我仿佛仍舊看到了滿天的星座在閃耀,我能憑耳朵聽出流星劃到了哪裏,甚至能夠分辨出來自於不同星星的嘈嘈切切的電磁流聲。有的時候,我也會偶爾感到孤單和困倦,但我會突發奇想地認為,也許浩瀚無垠的太空裏真的居住著天使,我馬上就會聽到他們的說話聲。這樣的想法讓我重新變得精神抖擻。艾費多說得沒錯,人要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追逐自己真正渴求的夢想。聆聽天使的聲音,它是我自幼便懷抱的夢想。
我就這樣廢寢忘食地守在接收機旁,實現自己,也實現艾費多未竟的夢想。但是,任何夢想都需要付出代價,夜複一夜的工作讓我毫無精力再在白天應付那些繁冗的法學課程。
接連兩學期,我都有多門功課不及格。學院院長約我談話,我告訴了他真相,他要求我要麼丟開那些亂七八糟的無線電回到學院裏認認真真讀書,要麼就從學院退學死心塌地地去做那些荒唐透頂的事情。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因為自己心存旁騖而玷汙法學院的聲譽。經過十多個日夜的痛苦思索後,我還是選擇了後者,我當然知道這麼做意味著什麼,但是我不想讓自己的一生在隨波逐流中白白耗去。我喜歡傾聽太空之音,它是我的歡樂之所在,是我存在的意義。
永遠地跨出大學的校門回到家中後,爸爸和媽媽一直沉默不語,他們唯一發出的聲音就是間或傳來的歎息。爸爸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歲,連轉身和拿水杯這樣的動作也顯得遲鈍無力。
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地往我的心裏滲,這種死一樣的寂靜讓我的心惶恐而疼痛。
晚餐的時候,我曆經了百般躊躇,終於怯生生地抬起頭說,“爸爸,對不起。”
積蓄已久的沉默終於被打破了,爸爸用很高的聲調說,“不必說對不起,你隻不過是心甘情願地毀了自己的一生而已。”緊接著他的嗓門越來越大,“你隻不過是白白丟棄了自己的幸福,是的,你像個傻瓜一樣丟掉了自己的將來,丟掉了自己的一切!去吧,去吧,去聽你的天使之音吧,我倒希望真有天使會睬你一眼,得你還不死心塌地。”
爸爸從未生過那麼大的氣,他的全身不停戰栗著,並且劇烈咳嗽起來,在媽媽的幫助下他好不容易才停住。他的雙手扶在桌子上,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那隻不完整的右手叫人怵目驚心。他痛苦地喘著粗氣,堅持將話說完,“那些傻乎乎的天線是不會幫你成為大人物的,你已經注定是一個可憐蟲一樣的小人物了,一輩子都是!”
媽媽攙扶著爸爸回到了臥室,餐桌前隻剩下我一個人,空蕩蕩的世界再次吞噬了我。
我就那樣呆坐在餐桌前,不知道坐了多久。後來,媽媽進來,她淚眼婆娑,傷心地對我說,“不要怪你的父親,他這一生中最大的願望就是能上大學,可是他生不逢時。他一直都希望你能從大學畢業,然後獲得一份體麵又輕鬆的工作,他一直都以你為榮,可是,說實話,你輕率地就將他的心願全打碎了。”
我離開家的時候,媽媽給了我一小筆生活費,那是她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但願時間能漸漸衝淡爸爸心中的憤怒。臨行前,媽媽還交給我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人名和地址,“這是你的父親交給你的,如果你有一天生活不下去,可以去找比埃特羅,他是你父親曾經帶過的一個徒弟,現在在城裏開了一家修理鋪。比埃特羅會提供機會讓你在那裏學習修理的。我的孩子,你不能總生活在童話中,總有一天你得麵對殘酷的生活。”
我的眼淚潸然而下。同媽媽告別後,我在距離大學很遠的郊外租了一間房子,並且將屬於艾費多和我的家什都搬了過去。校方已經不允許我再使用艾費多的工作室了。
租金低廉的閣樓裏陰暗又潮濕,一年到頭幾乎見不上陽光,但對於我來說,這根本無所謂,我的生命裏最有意義的時段正是漆黑的夜晚。另外,郊外的各種噪音幹擾也少得多,我還可以直接將天線架在高高的樓頂上。
爸爸給我的那張紙條我小心翼翼地放在相框中,擺在桌上,擺放在一起的還有另一張畫著曲曲折折的無線電波形的紙,那是我和艾費多監聽到的第一個太空飛行器,也就是載有小狗萊卡的那顆衛星的通信頻率的波譜。
之前艾費多教會了我一切,現在全靠我不厭其煩地調試、守候來搜尋新的太空信號。
我的人生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麼孤獨過,夜幕降臨後,那無邊無際的虛空與寂寥包圍了我,就像是鋪天蓋地的黑暗包圍著一隻倏忽不定的燭火。
我隻有努力地讓自己忘記這些,我強迫自己忘掉眼下身處何方,忘掉晚餐沒有著落,甚至忘掉自己是誰,隻有將自己的整個靈魂都寄托於那稍縱即逝的深空中的電波,我才能重新獲得希望與生機。是啊,那些在天之盡頭震蕩起伏的射線,它們是晶瑩甘甜的浪波,而我是一條渴望大口呼吸、能夠自由自在遊弋的小小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