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羅斯威爾碎片(1 / 3)

多亞神氣十足地走著,就因為它是祖母飼養的火雞,才如此趾高氣揚。

多亞原本是農場裏的喬納森大叔多年前送給我們的感恩節大餐,可是祖母舍不得將它殺掉,她說:“這隻火雞還太瘦,我們將它養胖些,等明年這個時候好好吃一頓。”轉眼間,第二年的感恩節到了,可祖母還嫌火雞不夠胖,接下來的幾年裏,祖母都用同樣借口保住了多亞的性命。據說在我出生之前,祖母就這樣袒護多亞,到現在為止已經20多個年頭,哦,這隻幸運的老火雞的體重都快趕上鄰居家的花豬了,天才知道在祖母的眼裏它到底什麼時候才算合格。

祖母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所有的動物,不論是家畜還是屋外的野鳥,她都要細心嗬護。她給馬洗澡,為小鴨子專門挖掘遊泳池,將上好的玉米撒在地裏喂田鼠,就連院子裏那棵枝葉稀疏的老樹,她也不準我爬。樹上有一個廢棄的喜鵲窩,我想爬上去看看它到底是怎樣搭成的,可祖母說這樣會驚擾了鳥。

“可是裏麵根本沒有鳥了呀!”我不服氣地說。

“也許它明天就會回來的,它們會在裏邊生蛋寶寶。再說,即便喜鵲們不回來,別的鳥兒也可以暫時居住在裏麵。”祖母的理由總是很充足。

我歎了口氣,到一旁的玻璃盒子旁同螞蟻們玩耍。

“喬治,你不該把這些小家夥都關起來,它們喜歡自由自在地到處亂跑。”祖母又在一旁嘮叨,唉,連不起眼的螞蟻她都要過問。

螞蟻又死了一些,盒子裏隻剩下了22隻,它們好像在為同伴傷心似的,變得呆頭呆腦,連我為他們專門準備的新鮮毛毛蟲大餐也懶得理睬,明天我還得再去抓些來。

在學校裏就不用再受祖母的監督了,課堂間隙,我和埃裏克可以隨心所欲地捕捉蝴蝶,螞蚱和螽斯,如果我們願意的話,還可以隨時砍去它們的腿腳進行觀察,甚至幹脆將它們斬首。

一天中午,我們無聊地躺在草地上,傻呆呆地望著樹葉間跳躍不息的陽光。埃裏克突然問:“你知道嗎?幾十年前我們這裏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哦,什麼事?”我一下子來了興趣。

“20年前,1947年的時候,有一架飛碟墜毀在我們這裏。”埃裏克坐起來一本正經地說。

“什麼?飛碟?”我快要叫出來。

看到我大吃一驚的樣子,埃裏克很滿足,這總算挽回了他的麵子,我剛剛嘲笑他不知道螽斯的耳朵是長在腿上的。他得意地抿了一下嘴,然後神秘兮兮地說:“是的,這件事完全是真的,因為它是我祖父講給我的,他參加過諾曼底登陸,是位上士。”

我點點頭,埃裏克經常拿他祖父用過的軍用水壺、子彈殼、飛行員擋風眼鏡和銅質勳章來炫耀。

“那是1947年的夏天,一架閃閃發光的飛碟突然失去了控製,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機械故障,也許是油箱沒了油,總之它搖搖晃晃地掉到了地上。”

“摔碎了嗎?”我急不可耐地問。

“是的,油箱爆炸了,我猜駕駛員沒來得及拋掉副油箱。總之,變成了一堆碎片。它就墜毀在我們這個州,而且恰好就在離我們農場不遠的地方。人們把這次墜毀事件叫做羅斯威爾事件。”

“真的嗎?”若不是埃裏克拿他的祖父擔保,我簡直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

埃裏克使勁地點點頭。

“那我們去撿幾塊飛碟碎片吧!天黑之前能回來嗎?”我急匆匆地翻起身,認真地說。

埃裏克突然大笑起來,連眼淚都笑了出來,他望著一頭霧水的我,用嘲諷的語氣說:“傻瓜,那是20年前的事了,碎片早就被撿光啦!”

我懊惱地坐下來,感歎生不逢時。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眼睛裏再次閃出光彩,“埃裏克,那你爺爺沒有撿一塊碎片嗎?他可是我們這裏對飛行器最在行的人。你能帶我去看一眼飛碟碎片嗎?我可以用我的那把瑞士軍刀作為交換。”

我對他祖父的肯定使得埃裏克很滿意,他美滋滋地點了點頭,但馬上又氣呼呼地搖了搖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疑惑不解。

當年飛碟墜毀後,地動山搖的爆炸聲和火光衝天的景象吸引很多人趕到了現場,我爺爺是第一個趕過去的。他以為是飛機失事,還打算救助飛行員。

到達之後,他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因為沒有一架飛機能碎裂得這麼徹底,現場沒有折斷的機翼,沒有方向舵,甚至連發動機的殘骸也找不到,方圓一公裏內隻有遍地大大小小的金屬殘片,最蹊蹺的是所有金屬片上都找不到油漆編號的痕跡。這樣,我祖父根本無從得知它是哪個國家的飛行器,又屬於哪個飛行隊。

在我祖父的號召下,大家開始四處尋找飛行員的下落,然而忙碌了半天也沒有發現降落傘的影子,墜毀現場也根本找不到一丁點兒飛行員的遺物。

我祖父感到越來越不對勁,他撿了幾塊金屬碎片,準備帶回家仔細研究,然後打電話通知了當地的軍方。

“在我祖父打完電話急匆匆趕回來後,他吃了一驚,大部分碎片竟然都被人撿走了,當然那些人撿走碎片並非同我祖父一樣是為了研究,隻不過是想把這些當廢銅爛鐵賣掉,要知道在那個時代,製作飛機用的鋁合金很值錢。”

“那麼這些碎片都被賣掉了嗎?”我插嘴問。

“當然沒有!”埃裏克搖搖頭,“他們還沒來得及去收購站,軍方就趕到了。我祖父說足足有一個師的兵趕了過來,他們開著裝甲車,攜帶著機槍和榴彈炮,將墜毀現場封鎖得水泄不通,並且還帶著軍犬和金屬探測器挨家挨戶地搜尋,目的就是將那些被撿走的碎片全部收回去。”

“那麼碎片全被他們收走了嗎?”

埃裏克又搖了搖頭,“當搜尋工作進行了一半的時候,他們突然接到命令全都停了下來。”

“為什麼?”

“因為那些碎片全都消失啦!”

“消失了,這怎麼可能?”我叫了起來。

“我祖父就是這麼說的。在1947年那一天的某個時刻,所有的碎片,不論放在誰家,都像同時得到指令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它們就像是溶化在了空氣中,我猜它們是分解成了原子。”

“那麼你祖父撿到的那幾塊呢?”我關心地問。

埃裏克不情願地點點頭,“無一例外,就連軍方自己從現場收集到的碎片也消失得一幹二淨,所以才停止了搜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軍方也很納悶,他們請來了機械專家、化學專家、天文學家、飛行專家以及各種各樣的專家,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墜毀的不是飛機,而是一艘來自外太空的飛船,那些金屬碎片是飛碟的碎片,因為它們的原子排列次序都不相同。”

“他們沒有發現外星人嗎?”我想到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沒有。剛才我就說了,無論是農場裏的居民還是軍方派來的大兵,都沒有發現任何同飛行員有關的蛛絲馬跡。軍方不甘心,又在現場地毯式搜索了一個星期,據說他們最後發現了一串腳印。”

“腳印?”

“是的,而且是人類的腳印。”

“人類的腳印?”我張大嘴巴。

“是的,盡管墜毀現場被踩得亂七八糟,但是細心的專家們還是注意到了一串蹊蹺的腳印,根據分析,它是飛碟墜毀的第一時間留下來的,腳印沒有通向農場中誰的家裏,而是一直延伸到越來越荒涼的森林中。軍方鍥而不舍地對腳印進行了追蹤,然而遺憾的是腳印消失在森林裏的一大片沼澤前,從此他們的線索就中斷了。”

“腳印到底是誰留下的?是外星人嗎?”

“軍方也沒有結論,他們也迷惑不解,假如是外星人的,可怎麼會長著同地球人一模一樣的腳呢?那串腳印據說是標準的43碼的鞋子踩在地上留下的。”

我被埃裏克的講述深深吸引,追問他,“那後來呢?”

“後來這件事情就成了懸案,至今墜毀的地點仍被軍方控製著,他們在周圍拉起了鐵絲網,不準人們隨便進去。幾十年來,軍方一直期望能破解這次事件,因為他們想從外星人那裏獲得先進的技術,這樣他們的軍事水平就可以大大提升啦。可惜的是,他們一無所獲。”

埃裏克講述的故事挽救了許多螞蚱、尺蠖和螞蟻的性命,因為我無暇再顧及它們。我第一次像名勤奮的好學生一樣安安靜靜地坐在了學校的圖書館裏,翻閱了一大堆舊雜誌。管理員蘇珊大媽像打量大猩猩一樣好奇地望著我。埃裏克說的全是真的,我一下午的工夫總算沒有白費。在一本古老的雜誌上,我甚至還看到了一張墜毀現場的照片,拍攝照片的時候,飛碟碎片可能已經被撿走或者消失了,地上幹幹淨淨,不過那些氣派的軍車十分惹眼。

我興衝衝地跑回家,向祖母打聽有關羅斯威爾事件的事情,祖母一直居住在農場裏,對此肯定有所耳聞。飛碟和外星人,沒有什麼比這些更能夠吸引一個好奇的男孩子了。

祖母肯定地回答我說確有其事。

“那您也撿到飛碟碎片了嗎?”祖母顯然沒有料到我對這個事件居然了解了這麼多,她愣了一下,然後叮囑我不要再將精力放在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上,而應該在學校裏多學習知識,有可能的話再多關心一下家裏飼養的動物。

動物,又是動物,在祖母的眼裏隻有動物,她可不了解天外來客對一名小學生的吸引力有多大,自從去年觀看了一部名叫《他來自火星》的電影後,我就深深地迷上了外星人。

我開始翻箱倒櫃,希望能找到一塊祖母當年撿到的飛碟碎片。我搜遍了家中每一個角落,還趁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取來鑰匙打開家裏最貴重的皮箱,我看到了媽媽留下的首飾,證明土地所有權的契據,甚至還有爸爸年輕時給媽媽的情書,然而根本就沒有什麼金屬片的影子。

毫無所獲,還累得氣喘籲籲,最後我憤怒地埋怨起自己的愚蠢來。埃裏克早就說過了,所有的飛碟碎片都化為了烏有,即使當年祖母拾到了碎片也早就蕩然無存。

我漸漸明白大人們為什麼對飛碟和外星人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不大感興趣,它們的確像是海市蜃樓,難以捉摸。

我的興趣又回到那些可憐的小昆蟲身上,至於多亞,我才懶得理睬它呢,它過得比我還要逍遙,根本不需要我的什麼照顧。

可能是連上帝也看不慣多亞不甘心做烤火雞反而整天大吃大喝的做法,星期五的時候,這隻總是大難不死的大腹便便的火雞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一大清早,它留戀地看了看祖母,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我心花怒放,我終於可以過感恩節了,雖然多亞的肉肯定有些老,但能提前吃上烤火雞肉已經令我非常滿意了。我不能太挑剔,多亞也不能太厚顏無恥,我猜它的死正是上帝對我連續幾年沒有吃上火雞肉的補償。

祖母很傷心,她蹲在多亞跟前黯然神傷,甚至還掉下了眼淚。祖母總是太仁慈,我本來想告訴她多亞的死同她的溺愛有些關係,書上早就說了,吃得太多太胖會患上高血壓高血脂,還會得糖尿病,隻有適度饑餓才會使人長壽,可是考慮到祖母可能會生氣,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祖母完全沒必要太難過,多亞不過是一隻呆頭呆腦的火雞,隻知道整天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她身後,再說,比起其他早就變成節日大餐的火雞來,它這一生已經足夠幸福啦!

我幸災樂禍地站在一旁,等待祖母拔去它的羽毛,剖開它的胸膛做烤火雞。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祖母竟打算將多亞體麵地埋葬了。

“可是它已經死了呀!在它活著的時候我們就應該吃掉它!”我幾乎要叫起來。

“不,我們不能吃多亞,它就像是我的孩子,喬治,你沒瞧見嗎?無論我走到哪裏它都像個孩子一樣緊跟著我。它和我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怎麼能吃掉自己的孩子呢?”祖母不為所動,絮絮叨叨,並且又開始掉眼淚。

我歎了口氣,毫無辦法。可憐的祖母,她一定是老糊塗了,毫無節製地使用她的同情心和愛心。人們常說“好心會有好報”,可是可憐的祖母做了一輩子好事也沒有換來什麼好報,爸爸死在了戰場上,媽媽棄家而去,隻剩下我們孤苦伶仃相依為命。眼下,一隻又肥又大的火雞又要白白埋進土裏爛掉。

祖母還要去鎮裏為多亞訂製一具寵物棺材,我抱著腦袋,快要發瘋,噢,上個月我想有一隻捕昆蟲用的精巧的網兜她都不肯買。

這實在荒唐,一隻火雞根本不需要什麼棺材也不需要什麼葬禮,它不是瀕危的幾維鳥,更不是傳說中的鳳凰。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上年紀的人都很固執,祖母毫不理會我的勸阻和苦苦哀求,堅持去購買棺材,臨行前還一再嚴厲地警告我休想打多亞的主意,等她回來要請牧師鄭重其事為多亞下葬。

我怨氣衝天,一整天都悶悶不樂。美味的火雞大餐成了泡影,中午我隻能吃硬邦邦的廉價三明治。

麥克鎮同農場有一些距離,祖母要黃昏時分才能趕回來。下午上學的時候,埃裏克又滿麵激動地湊過來。

“有什麼新發現?”我問。自從埃裏克講述了羅斯威爾事件後,我對他變得敬佩起來。

“來了一個和尚。”為了吸引我,他學會了故弄玄虛。

“什麼?和尚?”埃裏克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和尚,在我們這信奉上帝的國家裏的確少見,偶爾在唐人街上才能見到他們的身影。

“是的,一個年輕的和尚。”埃裏克故意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中午的時候來到了我家,要收購一塊石頭。”

我完全被埃裏克的故事吸引,和祖母發生的不愉快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我迫不及待催促埃裏克往下說。

“和尚說如果我們有這塊石頭,他會不惜重金,也許會出到幾百美元。”

“幾百美元?”我張大了嘴巴,旁邊的兩位同學也瞠目結舌。

埃裏克肯定地點點頭,“沒錯,他就是這麼說的。”

“是什麼石頭?鑽石嗎?”馬文忍不住問。

“不是鑽石,他要買的是這種石頭。”埃裏克從書包裏掏出一張相片,“和尚給我們留下了它,說如果我們恰巧有的話,他會當場收購,如果我們通過別人找到,他也會付一筆中介費。”

我接過相片,上麵是一顆拇指大小半透明的不規則石子。

說實話,它毫不起眼,也毫無特色,沙灘上和小河邊這種石頭多的是。

“這是一種寶石嗎?”旁邊的班克斯問。

“我看不像。”埃裏克搖了搖頭。

“那他為什麼要收購這樣一顆石頭呢?”馬文接著問。

“也許它有什麼特殊的價值吧,也許它含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成分。”埃裏克猜測。

這時候,站在一旁的珍妮說:“和尚也到過我家,也留了石頭的相片,和你這張一模一樣。”

“我也有一張。”蘇珊也喊道。

一個和尚,挨家挨戶收購一顆普通石頭,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希望能擁有一顆那樣的石頭,幾百美元,不僅對我們,對大人而言也是一筆天文數字。

埃裏克比我們更迫切想得到這筆幾乎是天上掉下來的獎金,他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去河邊撿石頭。“那裏的石頭多得不計其數,也許撿到一塊同相片上一模一樣的石頭並不是什麼難事。”埃裏克信心十足,而且他已經計劃好了要用這筆錢買一大堆糖果,還有鋅合金的洛克希德P-80噴射機模型和繪有鯊魚嘴的飛虎隊P-40戰機模型。

在我一再作出讓步,答應將心愛的《童軍手冊》送給埃裏克後,他才同意明天帶我一起去撿石頭。不過他提前約定好了分成的比例,他至少要拿六成。

午後的陽光開始變得金燦燦的,菩薩心腸的祖母終於抱著一個油光鋥亮的小棺材回來了,為此她居然花費了整整十美元。該死的多亞,它簡直是火雞中的圖坦卡蒙法老,生前享受榮華富貴,死後還要叫人厚葬。

我不情願地幫祖母整理多亞的遺體,一邊心不在焉地用刷子清掃它的羽毛,一邊盼望著這個擅長糟蹋金錢的大蠢貨早點化為塵土。

正在這時,突然響起了門鈴聲,我像被拘禁多年終於得到自由的囚犯,迫不及待地跑去開門。我愣在了原地,哈!一個和尚!埃裏克他們說的和尚到我家裏來了。

果然,和尚也是拿出照片,比劃著問祖母是否擁有他尋求的石頭。

祖母搖了搖頭,和尚失望地準備離去,就在他的一隻腳已經跨出大門的時候,一件我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身後突然傳來撲棱撲棱的拍打翅膀的聲音,我和祖母轉過臉,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多亞,這隻已經被冥王哈迪斯收容的肥佬,居然咯咯叫著掙紮著站了起來,還從嘴裏吐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穀粒和穢物來。

祖母驚呆了,緊接著欣喜若狂,她眼裏噙著淚花,不顧多亞一身汙痕,激動地將它抱起來,“唉,多亞,這是真的嗎?你從天堂裏又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