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銀盔(1 / 3)

引子

總旗攜帶著手把刀彎腰低身走在長滿荒草的戈壁灘上,此時夕陽已墜,暮色漸濃,但遠處的城牆依然清晰可辨。作為統領這五十名士兵的軍官,他每天的任務就是在長城以外潛伏偵查,當發現有蒙古騎兵來襲時,他們就要迅速地向駐守在城牆上的軍隊發出警告,同時點燃隱藏在沙灘中的霹靂炮,盡可能地拖延蒙古人,為城裏的千戶部署防禦爭取時間。

遭受了幾次教訓之後,蒙古士兵也變得聰明了,他們不再像從前一樣騎著戰馬舉著戰刀大喊大叫著呼嘯而來,他們趁天黑調集人馬悄悄靠近城牆,然後出其不意地發動突襲。

這個時候是最不能掉以輕心的時刻,總旗帶領著大家一個土堆一個沙坑地搜索,絲毫不敢大意。當穿過一叢沙棘時,一名士兵“呀”地叫了一聲,巡查途中最忌諱發出聲響,為蒙古騎兵所察,總旗正欲發作,另外兩名士兵也驚叫了起來,他心頭一緊,拔出手把刀,撥開沙棘,來到後麵的一個沙坑的邊緣,望著腳下的一切,他驚呆了……

爺爺一直住在窯洞裏,窯洞是從一段夯土牆上挖出來的,在我很小的時候爺爺就告訴我說它叫長城。長城一共有三十多裏長,一直能延伸到遠處的老爺山,它同我在課本上看到的長城不一樣,那些長城都是用青磚修建起來的,看上去既宏偉又氣派,不過,這段夯土長城的東頭,也就是離爺爺的窯洞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城門樓,城門樓是完全用厚實的青磚建起來的,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它叫上馬關,城門樓外牆的門洞上刻著這三個繁體漢字,而內牆門洞上方的石匾上刻著“重門設險”四個字。

聽爸爸和媽媽說爺爺就是為了看護這座城門樓才一直住在這裏的。以前大家的日子都窮,一些想撿便宜的村民來到城門樓上打算撬些磚回去蓋房子砌羊圈,爺爺攔住他們說,“要想撬磚先撬我這把老骨頭。”爺爺並不是縣裏文物局的人,他和大家一樣都是普通的農民,村民們並不將他放在眼裏,他們喊來更多的人強行要拆城牆。這個時候,平日裏少言寡語的爺爺變成了發瘋的獅子,他不顧一切地衝上去阻攔他們。被惹惱了的村民對他大打出手,但直到被打得頭破血流,直到一條腿被鐵鋤打折,他都不肯罷休。最後,爺爺趴在地上,從懷裏掏出幾根雷管和幾包炸藥對他們說,“誰要是再硬撬磚我就和他同歸於盡。”

村民們終於被嚇跑了,其實那幾根雷管是空的,所謂的炸藥包也不過是爺爺自製的沙包,爺爺或許早有防範,所以才準備了這些唬人的東西。不過,從那以後再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來撬磚了,他們都知道這個“不近人情”的倔老頭不好惹。

城磚沒人偷了,爺爺從此也變得形隻影單了,村子裏的人和他有了隔閡,並漸漸斷絕了往來,城牆將他們隔成兩個世界。

爺爺的後半生裏從此多了一根拐杖,他仍舊住在窯洞裏,每天不止一遍地到城門樓上巡視。我至今都記得跟隨爺爺走在上麵時的情形,寬闊的城樓頂上長滿了荒草,隔著空曠的戈壁灘,矗立在天地交接處的老爺山遙遙可見,即使在夏天,山頂上都有積雪,偶爾一陣風吹過來,我仿佛能從那嗚嗚的聲音裏聽到些什麼。有時候,爺爺會在日暮西垂的時候坐下來,有些蕭瑟的夕陽將沉甸甸的金光投在城樓上,那會兒它看上去真像是一座氣勢磅礴的雄關。爺爺經常坐到天黑,山脈和大地被黑黢黢的夜色吞噬,除了天上的星鬥外,整個世界幾乎沒有一點光。爺爺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我說,“古時候的人就是在這裏守衛邊關的。”

在我十五歲之前,大部分記憶都同爺爺和這座古老的城門樓有關,以後我便遠離了他們。隨著生活好起來,村子裏越來越多的人都搬到距離縣城較近的地方,蓋了新瓦房。媽媽早就不想待在這個荒涼僻陋的地方忍受苦鹹水和村民們的冷眼了。她跑到縣裏的文物局討要報酬,之前她不止一次地鼓動爺爺這麼做,可爺爺不同意。文物局的人對媽媽說,“你們主動保護古城樓,這是好事,我們可以對你們進行口頭獎勵,但錢真的沒有,我們連自己的工資都是隔兩個月才領一次。”

拿不到酬勞,媽媽再也不願住在憋屈的窯洞裏白做貢獻了,她不停地和爸爸吵架,還時不時地在爺爺麵前摔碟子扔碗。最後,在她離婚的威脅下,爸爸不得不答應她一起到外麵打工,三年後,媽媽如願以償地在靠近縣城的地方住上了新房,而爺爺一直孤苦伶仃地在窯洞裏生活,和他做伴的隻有土狗阿黃。爺爺拄著拐杖自己做飯,自己到幾公裏外的苦水河裏提水。爸爸和媽媽搬走後,爺爺更受村裏人的欺負了,有人往他的水窖裏扔死耗子,還有孩子趁他睡下後,用石塊砸碎窗戶上的玻璃。

爸爸曾經勸爺爺搬到新房子裏住,但他說什麼也不肯,他說自己要一直待在這裏,直到死的那一天為止。

放寒暑假的時候,我會回到窯洞裏,陪爺爺待上兩個星期。幾年前照的那張全家福仍一塵不染地掛在貼滿報紙的泥牆上,有一次我醒來時發現爺爺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注視著它,爺爺的眼睛裏滿是淚水。

爺爺到長城上巡查的習慣始終沒有變,不管天多冷他都會這麼做,我曾經問過爺爺為什麼要待在這裏過苦日子守城牆,爺爺望著遠方的山脈回答說,“在我三十多歲的時候,到處都鬧饑荒,為了活命我逃荒逃到了這裏。到這裏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人生地不熟,我也不知道哪裏有人家,遠遠瞅見有一個城樓就朝這個方向繼續走。接連幾天沒吃上飯,加上天寒地凍,還沒到城樓跟前時我就倒在地上昏了過去。我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窯洞裏,身子底下的土炕燒得熱乎乎的,有一個老人正站在我的跟前,見我醒過來,他一勺一勺地喂給我小米粥喝。身體恢複後我才知道這位救命恩人姓趙,他是這座城樓的守城人,趙姓老人說他家世世代代都守護著城門樓,這是祖先留下的囑托。趙姓老人自己一個人生活,他原本也有家人,但妻子早年難產而死,好不容易養活大的兩個孿生兒子又在外出擔水的時候死於狼口,那個時候戈壁灘上還有狼。我無依無靠,就和老人生活在一起,我幫老人擔水,拾牛糞,種糧食,還幫他看護城門樓。老人說城門樓已經有幾百個年頭了,風化嚴重的石匾上如果仔細瞧還能瞧見‘萬曆十年二月吉旦’的字樣。”

說到這裏,爺爺有些難過,“和老人一起生活了隻有半年,他便病倒了,他吞咽困難,吃不下飯,人也漸漸地枯瘦下去。我將老人先後背到縣裏的醫院和省裏的醫院,醫生說他已經沒救了,他是食道癌晚期了。這是那裏的高發病,主要和村民們長期飲用苦鹹水有關。老人很快就不行了,臨去世的時候他抓著我的手,問我能不能答應他一件事情,我使勁地點了點頭,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對我恩重如山,無論他要我做什麼我都義不容辭。老人問我能不能留在這裏繼續看護城樓,他說這是曆代先人留下的重托,他身後無人,如果城門樓在他這一輩遭到破壞,他死後也難以安心。我絲毫沒有猶豫便答應了老人,他顯得十分寬慰,他的臉上滑下兩道眼淚,捏著我的那隻手突然間墜了下去。”

爺爺的眼中湧出了淚花,我知道他的眼睛一遇風就流淚,可這會兒顯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爺爺臉上的神情變得鄭重而堅毅,他對我說,“看護古城樓,這是我答應趙姓老人的事情,我答應他要看護好城門樓,不讓人破壞它。答應別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人如果言而無信就同牲畜沒什麼區別了。我現在老了,我原本指望你的爸爸能接我的班,畢竟沒有趙姓老人就不會有我,更不會有他,可是他不願再待在這裏了。不管怎麼說,我要一直在這裏待下去,到死為止,這樣我起碼對得起自己的救命恩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爺爺長歎了一口氣,走出門去,幽幽地望著殘陽下的城門樓。金紅的光線似乎要將他和古老的城牆都融化在其中。爺爺所說的這些我似懂非懂,不過要言而有信的那句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裏。

澤登巴爾呆住了,眼前的這個穿著舊羊皮襖的正在砍樹的中年人讓他如電擊一般怔在了原地。中年人一看就是個長期過清苦日子的窮人,瘦削的體形和滿是菜色的麵龐都確鑿無疑地表明了這一點。讓澤登巴爾吃驚的是他砍起樹來毫不費勁,胳膊粗的枝幹他用手中的砍刀輕輕一揮便斬為兩截。澤登巴爾自幼習武,他敢肯定中年人連最基礎的訓練也沒有接受過,中年人能如此輕而易舉地砍斷樹木,完全是憑借那把非同尋常的砍刀。

澤登巴爾的心髒急促地跳起來,他不由自主地變得緊張,他緊閉雙眼,默念著,“阿布啊!”然後邁腿朝中年人走去。

見一位陌生人過來,中年人停下來,下意識地緊了緊羊皮襖的領口。

“你在砍樹嗎?”澤登巴爾用半生不熟的當地話問。

中年人充滿戒備地望著他,沒有吱聲,顯然他不清楚自己的回答究竟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

“放心吧,我不是管樹的人。”澤登巴爾生硬地笑了一下,想緩解下氣氛,中年人依舊緊張兮兮地盯著他。

“我真的不是管樹的,我就是想看看你的砍刀。”澤登巴爾說著朝前又邁了幾大步。他沒料到中年人反而變得更慌張了,他將砍刀抱在懷裏,轉過身撒腿就跑。

澤登巴爾沒有猶豫就追了上去,這裏他很熟悉,小樹林是幾年前鄉上為阻擋風沙栽種的,離村子有好幾裏路遠,平日裏少有人至,在這個天寒地凍的時節就更難覓人跡了。

憑借著自己的功夫,澤登巴爾沒費多大力氣就追上了中年人,一個絆子將他撂倒。未及中年人喘息,澤登巴爾便用一隻腳踩住他的後背,不由分說地從他手中奪過了砍刀。

砍刀並不像刀的形狀,它實際上是一塊不規則的金屬片,厚不過三分,長不過一尺,但格外的重,表麵散發著似鐵非鐵、似銀非銀的光澤。中年人自己為它配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木柄。澤登巴爾從腰間掏出一把精鋼鍛造的蒙古匕首放在地上,然後舉起中年人的砍刀向它砍去,幾乎沒有什麼聲響,匕首便斷成了兩半,斷口處光滑齊整。

澤登巴爾忍不住“嚄”地叫了一聲,緊接著他抬起雙手畢恭畢敬地將砍刀舉向北方的天空,兩行淚水奪眶而出,他哆嗦著嘴唇,大聲地說道,“阿布啊,沒想到您留下的傳說是真的!削鐵如泥,水火不侵,它完全符合啊!”

中年人被踩在地上不能動彈,他驚恐地叫嚷個不停,澤登巴爾鬆開腳,然後從兜裏掏出一張百元的鈔票丟在他身上,甕聲甕氣地說,“這把刀我買了,這是給你的錢!”澤登巴爾言罷,伸出手稍一用力將中年人拽了起來,一頭霧水的中年人坐在地上撲閃著眼睛。

“你是從哪裏得到的?”澤登巴爾將砍刀舉在手裏問。見中年人沒有反應,他指了指地上的錢說,“如果你還有這樣的刀,我每把都給你這麼多錢。”

中年人看看身旁的錢,又抬頭望了望虎背熊腰的澤登巴爾,終於怯生生地擠出了幾個字,“從……從縣裏的收購站那裏買來的。不過哪家收購站我記不起來了,你可以到那裏問他們還有沒有。”

剛到家門口,阿黃便風一樣地撲過來,它搭在我們的身上,不停地用舌頭舔我們的臉,喉嚨裏還又高興又委屈地嗚嗚著。阿黃是條聰明的狗,爺爺已經養了它五年了。這幾天爺爺染了風寒,發燒,我堅持帶他到鄉裏的衛生所輸了幾瓶液體,由於燒一時退不下來,這兩個晚上我們都沒有回來。僅僅兩三天沒見,阿黃就激動成這個樣子。

撒完歡後,阿黃突然對著城門樓方向大聲地叫了起來,我的心頭一緊,爺爺的臉色也倏地變了,阿黃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瞎叫,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它才這麼急切。爺爺不顧身體還很虛弱,拄起拐杖三步並作兩步向城門樓趕去,我知道他一定擔心有人趁他不在偷盜城牆磚,在衛生所裏輸液時他就為此念叨個不停。

我緊緊地跟在爺爺身後,到城門樓上後,我和爺爺都怔住了,爺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城門樓內牆最外層的一整排青磚都被人撬走了,白色的糯米灰漿的印跡清晰可辨。

爺爺的眼淚一瞬間就湧了出來,他的身體像風中的枯草一般微微戰栗著,險些就跌倒在地上。

這個時候,阿黃又叫了起來,它邊叫邊往城門樓下跑。我愣了一下,但爺爺絲毫沒有遲疑便跟到阿黃身後,我也恍然大悟,阿黃一定知道是誰偷了城磚,它的記性從來都特別的好。

阿黃向村子跑去,它七拐八拐便到了一排土坯房前,我和爺爺都認得,這正是村裏出了名的光棍漢富倉的家,富倉又饞又懶,好占便宜,經常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城磚一定就是被他偷走的。果不其然,阿黃對著土坯房對麵的那間專門用來放雜物的小棚屋大叫個不停,還用爪子用力地刨著門,想將它推開。

用舊木板拚成的門沒有上鎖,門扣上隻係著一根粗鐵絲。富倉並不在家,爺爺解開鐵絲走了進去。低矮的棚屋裏一股黴氣,膠泥地上橫七豎八地堆著幾十塊青磚,讓我和爺爺揪心的是這些磚全都被砸破了,有的斷為兩截,有的缺了拐角,有的幹脆四分五裂。

爺爺哆嗦著嘴唇,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蹲下身,拿起一塊殘磚心疼地端詳。我也蹲下來,想幫爺爺的忙,看能不能將這些碎磚拚回原樣。爺爺又撿起一塊磚,幾乎是在同時,我們都驚訝地發出“咦”的一聲。

被敲去了一小半的磚中竟然嵌著一塊銀色的金屬片,它大小如同一本書,形如不規則的三角形,厚度有一兩厘米,邊緣稍顯圓潤。城牆磚裏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匪夷所思!爺爺驚詫地將城磚捧到眼前,翻來覆去地仔細查看,他的神情愈發迷惑了,就連我也能看出來,金屬片同青磚嚴絲合縫,渾然一體,它絕對不是現在塞進去的,一定是當年燒製時就被藏在青磚中的。

金屬片上沒有任何文字,它光潔如新,幾乎能映出人影。無論是爺爺還是我絞盡腦汁也猜不出它究竟是什麼東西,又是做什麼用的,更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在城磚裏。

爺爺逐一查看別的城磚,從斷截麵可以看出它們有的隻是尋常的實心青磚,有的卻鑲著金屬片,金屬片的形狀和大小各不相同,挾有金屬片的青磚一共有五塊。

守了幾十年的城門樓,爺爺第一次知道城磚裏的這個秘密,他用手指輕輕敲金屬片,又用它們相互叩擊,不明白它們究竟是什麼材質製成的。

就在這個時候,阿黃又開始吠叫,一個慌裏慌張的人闖了進來,他正是富倉。富倉見到我和爺爺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正打算奪門而逃,爺爺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衫,“富倉,這是你自己的家,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城磚肯定是你撬來的,你要是把事情說清楚,咱們就算了,我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說話向來算數。”

富倉的臉上有一些擦傷,不知道是在哪裏摔的,他看了看爺爺,又望了望地上的城磚,用油光鋥亮的袖口抹了下鼻子說,“村裏給每家困難戶分了一隻羊,讓大家發展養殖業,我正好需要磚砌一個羊圈,這幾天見你不在家,我就去城牆上撬了幾塊下來。”

爺爺點點頭,他拭去淚痕不溫不火地問,“磚裏頭的這些鐵片是怎麼回事?”

富倉臉上的神情被驚異所代替,他看上去同樣充滿疑惑,他顛三倒四地說,“磚太多,我從城門樓上撬下來的磚太多,一下子抱不回來,我就用自行車去馱,可是繩子,繩子沒帶夠,磚沒有綁牢,有一塊磚掉了下來,摔在了路邊的石頭上,摔斷了,我去撿的時候就發現磚裏頭有一塊鐵片。”

“那你怎麼把所有的磚都砸碎了,是想把裏麵的鐵片都撿出來賣嗎?”

富倉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點點頭,“磚摔爛後,瞅見裏麵有鐵片,我就想看看它到底是鐵還是鋁,如果是鋁片的話就能買個像樣的價錢。我用手指頭輕輕掰了它一下,沒想到立馬被割出一個大口子來。”說到這兒,富倉向我們豎了豎裹著膠布的拇指和食指,他又抹了把鼻涕接著說,“磚裏頭的這個鐵片看上去又厚又鈍,可是它著實鋒利得很,我又拿幾根樹枝試了試,很容易就能被割斷。看起來,青磚裏的鐵片是用上好的精鋼鍛造的,我正好缺幾把砍柴用的砍刀,就打算拿它當刀用,這麼好的精鋼當廢鐵賣有些可惜了。後來我想到別的磚裏興許也有鋼片,就將它們都砸開了,不過有的裏麵有,有的沒有,這不都在這嗎。我剛剛出去,打算砍些好樹幹來為這幾個鋼片做幾個木把,你們就來了。”

爺爺一直緊盯著富倉,他想了想問道,“城磚裏的鋼片一共有幾個?”富倉愣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些慌張,朝地上掃了一圈後才結結巴巴地回答,“五個,一共有五個鋼片,總共就五個!”

爺爺點點頭對他說,“富倉,這次這件事就算了,但是下不為例啊。城門樓是文物,城門樓上的城磚也是文物,偷盜文物可是犯法的。你也年紀不小了,不能再整天學二流子了。村裏分給你羊,你就要好好養。”

富倉滿臉堆著笑說,“一定,一定,一定下不為例。我要是再到城門樓上偷磚的話,我就遭天打雷劈,我下輩子就轉成牲畜,受苦受罪。”爺爺囑咐我回家推來一輛架子車,將所有的殘磚和金屬片都放進車廂裏拉回去。我們臨離開的時候,富倉雙手插在油漬漬的袖管裏,嬉皮笑臉地問,“要不要我幫忙,我力氣大。”

將縣裏所有的廢品收購站都走遍後,澤登巴爾知道自己上了那個中年人的當,從來沒有一家收購站買賣過這樣的金屬片。不過,從收購站老板的口中,澤登巴爾輕而易舉地便知道了中年人是這裏的常客,他經常來這裏賣一些或偷來或撿來的廢銅爛鐵,然後用所得的錢到街上吃一頓手抓飯,灌上幾瓶啤酒,再打上兩把台球,直至揮霍得一幹二淨為止。

當收購站老板說出中年人的住址後,澤登巴爾愈加肯定了先祖們留下來的傳說的真實性。那個緊靠長城的村子他非常熟悉,曾經不止一次地化裝成收羊毛的販子,化裝成來自外鄉的泥瓦匠到那裏暗暗打探,讓他倍感沮喪的是,他始終沒有發現任何有關那個傳說的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