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瑗既是萬分震驚,屏住呼吸,以至於腳下生根、一動不動僵直又狼狽地杵在原地。
載供眼睛都不眨一下,槍往右邊挪了一點,緊接著扣下扳機。
一顆子彈呼嘯飛過,離董瑗的耳際不過一尺,目的地直達對麵房簷上倒數第二的角獸。
這槍法,像是比那天的董瑗更是淩厲些。
一槍罷手,董瑗回過神來。
她真的不能敘述當載供對著她舉起槍來的那一瞬間自己的心情。
總之都是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不可置信,難過難過,還是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不可置信!
咆哮脫口而出:“你瘋了!”
“師傅明鑒,徒弟已然出師,便不需得師傅勞苦。不過師傅近日教誨,本王銘記於心。”不露痕跡地拒人千裏之外,九王爺就是九王爺,此刻才拿出隱藏許久的威風。“如果日後沒有盟會的事,董姑娘大可不必來此王府。”
這個月左右的時候,載供通過勤學苦練,加上那個洋火商沒心沒肺地幫忙,他已經練得頗有成效,隻是兩人比賽的時候他還是假裝羸弱,博得美人一笑。
現在,他乏了。乏了什麼?不說,也應該明白。
董瑗十八載年華中,從未有人敢這般地侮辱她。何況這人又是載供!她萬萬不能容忍。
隻氣得怒發衝冠,拿出了滿滿的小刺蝟架勢,兩人僵持不下。
不過峰回路轉,董瑗一把奪過載供的槍,而載供不知是沒防備還是不防備,反正是被人繳了械。
沒來得及投降,就被拿著槍的佳人衝著自己的腳前就開了三槍。
竟然的,載供躲都沒有躲,絲毫不驚慌。
董瑗見此,又是奮力地將槍擲到地上,一字一頓地說:“如果可以,真想和你,恩,斷,義,絕!”
說罷就轉了身,幹脆利落,卻又心如死灰。
為了你,事事做盡。父親那裏不要你為難,身份那裏又替你隱瞞,組織那裏又不想利用你,甚至,甚至生活也有了一些不一樣,你怎麼就,怎麼就!
那一瞬,分明的一滴熱淚,從右眼緩緩地流下。讓董瑗不禁一邊走,一邊仰望著天空45度角,好讓那滴軟弱,不要流下來,燙傷自己的自尊。
載供沒有看見,如果他看見這樣爭強好勝至情至性的女子若是落了淚,他一定在那一刻拚死也要從身後擁住對方。
可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倒是有很多很多的遺憾和惋惜。
淺嚐輒止的愛情,彌足珍貴。
尤其是那一刻載供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渾身的氣力也像是被抽走,閉起眼睛,奶娘告訴自己,這輩子流血流汗也不要流淚了。所以,不能哭,哪怕心真的很痛。
胸前的玉像是知道人性,正努力地暖著左胸腔的一顆險些絕望的心。
為什麼沒有徹底絕望?因為,董瑗的話前,加了“如果”兩字。話沒有說絕,就不至於恩斷義絕。
隻是載供覺得心酸。
他不知道董瑗不把話說絕,是為的他這個九王爺身份,還是為的載供這個有血有肉的人。
可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載供也在告訴自己,不要再妄圖些什麼了。董瑗是個好姑娘,而且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既是漂亮,又有文化,既識大體,又熱愛祖國,還很聰慧…這都是數得出來的優點,當然還不止如此吧。
可……她脾氣又壞,性子又烈,雖然總是刀子嘴,豆腐心…可除了載供,不知道哪個男人還受得了?
失落的憂傷飄飄蕩蕩,和載供特有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晨風一吹,散了聚,聚了散。背後剛才嚇出來的冷汗,也慢慢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