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若有情天亦欲老,人間正道自古滄桑(1 / 2)

“奶奶,奶奶,我要聽故事嘛~”小男孩在藍白格子的被褥下不安分地扭動著,小手把著婦人搖啊搖,卻不是胡攪蠻纏的感覺。

婦人剛剛摘了花鏡,伏在床邊,滿目慈愛地看著小男孩,伸手掖了掖被腳,好蓋住他不安分的小腳丫。

在那個年代裏,如果僅從外貌上看,若是說這名女子三四十歲風華正茂正當年,是絕對不為過的。

沒有人能憑空看出她已經五十中旬了,盡管細微的地方還是在證明這歲月是一把殺豬刀的曾經滄海難為水,但瑕不掩瑜,這決不能否認她年輕時的貌美豐韻。

尤其是那一雙眼,也許不比當年的清澈,添了些渾濁,但那蘊含了許許多多人間滄桑與□□、悲歡與離合的眼,有著一種款款訴說美好的魅力。

那年載供曾說過:“你的眼雖然不深,但足矣使本王沉淪。”雖然也許扮豬吃虎的載供更愛她撒嬌時撅起的唇。唉,有什麼差別呢,是她這個人就對了。為卿生,為卿死。

何況她又經曆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她的經曆是尋常人想都不敢想,夢都不會夢到的。不知道她的眼到底會有多麼強大的時代感,抑或是說,可能極致的背後就愈趨於平淡,她看起來卻是平常的女子,僅此而已。

她披著外衣,順手拿過一把小馬紮,坐到了床邊,“從兒,想聽奶奶講什麼故事呢?”

“嗯………”從兒很認真地偏頭想著,這關係到他今晚的睡眠質量,他一定要好好考慮。

他忽地想起了那個相框,雖然他知道那是誰,可小小的腦袋還是充滿了疑問。把手從嘴角拿開,“奶奶,可不可以給我講講爺爺的事啊?”也許他其實還沒有一個對“爺爺”這兩個字的印象,總之是他沒見過,奶奶見過的人,親人。

她嘴角不禁揚了揚,慈愛的笑容裏添了些別的味道。

也許隻有想到這麼一個人,才可以讓她仿佛突然年輕了一般,當然也僅僅是想到。

“可以啊。從兒,你想聽什麼?”她的手輕輕撫上男孩兒的胸口,一下一下有節奏的輕拍,很安詳。

“爺爺……”五六歲的小腦袋想不出來什麼有實質性的問題對於這個連一麵都不算見著的半陌生人,“他會打仗嗎?”

他周末偶爾和奶奶一起去看看電影什麼的,覺得那些穿著綠衣服,拿著鐵家夥的人,就覺得真威風,而爺爺的照片,雖然是黑白的,但也好像穿著類似的衣服啊。

也許是經曆得太多了,她腦海中值得回想的也算是很多啊,他的一動一靜,他的一笑一冷,他的許多別人看不到的麵,因為腦海中每日的鞏固,從來不曾忘記。

然而也許在一起的時光也不算多,在那個舊邦新造的時刻,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他們有時候聚少離多,有時候貌合神離。又,董瑗她自己覺得已經活得夠久了,至少,比他們在一起的時光,久得多。

還記得他為自己身穿戎裝,與蔡兄並肩的時刻的模樣。雖然蔡鍔是不可多得的麵官如玉,但站在他身邊的載供分毫不輸,反而一有更甚的趨勢,她內心瞬間充盈的驕傲,又有誰人知?

董瑗看著從兒和某人相似的略有的深眼窩,左手摸摸他的小順毛,在手裏絨絨的,仿佛還是昨天沒有長大咿呀的模樣呢。

“他會,當然會。而且,他穿上軍裝的樣子,真的很……”一時有些語塞,太多溢美的形容詞,到了嘴邊,卻融不成一個精簡的詞彙,她略有些氣餒。

從兒的眼神亮了亮,“帥嗎?”

董瑗一愣,不知道這是他從那裏照貓畫虎學來的詞兒,但漢語是不會影響對這個新詞兒的理解的。“嗯!”想想可能覺得不夠,“威風凜凜。”

年幼的從兒真心為自己有這麼一個爺爺而感到驕傲,倒是更精神了,完全看不出睡意。

“那……他和你一起做過什麼好玩兒的事嗎?”

董瑗作出思考的模樣,“嗯,讓我想想啊……”看著從兒期待的目光,也不忍心逗他,便好好地想了想。

一想,便差點兒樂出來,可能不是第一次的狼狽相遇。

幾十年一晃如隔日,那兩張戲票仿佛就在手中。

“爺爺當年很有意思,他開始的時候請奶奶去看戲。”

“嗯?看戲?看什麼戲啊?是皮影戲嗎?”那可是他的最愛。從兒一樂起來,便看見正在換牙的地方缺著口,也很有意思。

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不是,是京戲。”想想那張戲票,她又帶點輕快地補充著,“是梅蘭芳先生的京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