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小男孩,就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年齡,他的名字叫做阿多奈拉姆·R·史密斯。每當有人問起他,那個“R”是什麼意思,他都會說:“噢,就是個挺傻的名字,我也不喜歡。”然後就什麼也不肯說了。要是還有人問他,名字的第一個單詞怎麼發音,他就會說:“就跟海拉姆大叔的名字一樣發‘拉姆’的音。”這大概是最好的解釋方法了。

他住在一條大河邊,叔叔嬸嬸家的農屋裏。他們對他不是很好,每天放學一回家,就叫他幹活幹到吃晚飯,吃過飯就要立刻上床睡覺。夏天放暑假學校沒課的時候,他們就讓他整天整天地幹活,還成天衝他發火。最惹他們生氣的就是他的名字,每當想叫他幹活的時候,就得喊:“阿多奈拉姆!阿多奈拉姆!”這樣的名字一天喊上一百遍,你就會發現實在是又長又拗口。當然,他們可以省略一下,喊他“阿多”或“小多”,或者就喊“喂,小孩”!可他們的腦子沒那麼靈光,所以根本沒想過還有這麼一個辦法。

住房旁的大河深不見底,水流湍急,夜深人靜的時候,還能聽見它在靜靜地打著旋渦朝前奔去。春天的時候,河水就漲了上來,洶湧澎湃,有時候會淹過兩岸的陸地,橫掃過雞籠、柴堆、木門,把它們衝散在水裏,裹挾而去。比如這一年的春天,水就漲得特別高,都快淹到屋頂了,阿多奈拉姆曾看見上遊漂過來的牛棚、走廊,還有一座斷橋的殘骸,打著轉兒在棕色的水流裏漂浮。

這天晚上,天氣挺暖和的,他們正坐在那裏吃晚飯。窗戶開著,外麵轟隆隆的水聲震耳欲聾,他們說話隻能靠喊了。“把黃油給我!”阿多奈拉姆的叔叔吼道;接著是嬸嬸的尖叫“把你的胳膊肘從桌子上拿開”!他們就像平時一樣的壞脾氣,雖然河水還在不停地漲著,阿多奈拉姆卻沒覺出他們有什麼擔心。

“阿多奈拉姆!”叔叔突然大吼一聲。

“是的,先生。”阿多奈拉姆高聲答道。

“出去看看河水是不是又漲了一點兒。”叔叔大喊。

阿多奈拉姆放下飯碗,走出門去看叔叔插在地上用來測量水位的木棍。

河邊坡地上的青草已經看不見了,到處是湍急的泥水;河岸邊那個原本比河水高出八英尺的小涼亭,現在也已經變成了一個孤島。阿多奈拉姆站在夕陽的餘暉裏,逆光望去,心裏想著,千萬不要把涼亭衝走。他正要去看木棍上的水位,忽然,他聽到了一聲尖厲的叫聲,遠處涼亭旁的水裏有一個小小的黑影正牢牢抱著涼亭的圍欄,用一個細細的聲音喊著:“救命!救命!”

阿多奈拉姆猶豫了一下,知道要是不馬上回屋彙報水位,肯定得挨一頓狠揍。可他隻猶豫了片刻,就脫下鞋襪下了水。腿陷到了水裏,還好隻到他的膝蓋那麼深。他趕緊跑上涼亭,彎下身子,伸手拉住了一團濕漉漉的毛發,將一隻棕色的小狗救了上來。

小狗抖了抖身子,打了幾個噴嚏,搖著短短的小尾巴,叫了兩聲,坐在那裏看著阿多奈拉姆。說不上來他的品種,他有兩隻耳朵、四條腿、一條尾巴、一個鼻子,身體好的時候鼻頭涼涼的,吃壞了肚子鼻頭就熱熱的,總之他就是一隻狗。

“嘿,小狗。”阿多奈拉姆說。

小狗站起來叫了兩聲,搖搖尾巴又坐下了。

“哎,老天,”阿多奈拉姆說,“我還以為你會說話呢。我剛才聽到的‘救命’肯定是你喊的,你說,是不是?”

小狗抬起爪子撓撓耳朵,盯著這男孩,猶疑地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是的,是的,是我。你可不要告訴別人。”

“噢,我不說。”阿多奈拉姆說,“可是你瞧,小狗……”

“我的名字叫喬治。”小狗說。

“噢,”阿多奈拉姆說,“呃,喬治,你瞧。我這就得回屋子裏去了,可我不能帶你一起回去,他們會把你趕走的。我把你帶到一塊沒有水的陸地上去,然後──呃,你能不能自己找個地方待幾天?比如躲在穀倉裏,反正他們看不見你的地方就行。我會給你帶一些骨頭什麼的出來……”

“好的,好的,”喬治說,“骨頭啦、陳麵包皮啦,隨便什麼剩菜剩飯都行──隨便什麼,除了香蕉,實際上……”

“你不喜歡吃香蕉?”

“這個以後再告訴你。眼下我們得先離開這裏,對吧?要是這個涼亭被水……”

“噢,沒事的,”阿多奈拉姆說,“要想把這個涼亭衝走,水還得漲得再厲害一點兒。不過,我得趕緊回去了。”他抱起小狗,夾在胳膊底下,剛抬起腳要跨進水裏,眼角的餘光就瞥到一個巨大無邊的黑影朝他們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