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舊人笑
初夏的陽光柔和的撒播在馨影宮的草木上,宮外一片竹林,鬱鬱蔥蔥的綠色,即使不再鮮嫩,仍然彰顯著生命的力量。一位瘦弱的美婦人獨坐在陽光裏,她半閉著眼睛,滿臉盡是憧憬。
從上雍回來已有月餘,若塵胃口越來越差,每次都是強迫自己吃東西,睡得越來越少,精神卻出奇的好,大王每每來看她,看到她虛腫的黃臉總是吩咐烏蘭好生伺候。
烏蘭認為,若塵比任何時候都好,這個為愛而生的女人,正在比任何時候都認真的做一件事,虔誠的等待新生的希望。
“起風了。”烏蘭輕輕的給若塵蓋上一件氈毯。
“哦,起風了啊,難怪大王今兒到現在還沒過來。”若塵睜開眼睛,微微一笑,“烏蘭,你去把薑湯準備好,晚上寒氣重,給大王驅寒。”
“今日鄰國來進貢,大王不一定會過來,進去吧,身子要緊,。”烏蘭過來攙扶她。
“好吧,寶兒,這裏有點冷了,我們回房去等你父親。”若塵撫摸著肚子,自言自語,隆起的腹部,孕育著她的希望。
兩個女人前腳進了屋,緊跟著,一名領頭的內侍舉著聖令進了馨影宮,陰柔的聲音聽上去充滿了諂媚。
“這是大王賜給燕夫人的,東靈山百年的人參十支,西官窯的熏香爐四個,北越郡完整的鹿茸三盒,南疆綾羅蠶絲被十匹,今秋的棉布十匹,新式珠花一盒,新入宮的宮女四名,另賞金千鎰……”
領頭的內侍念完了手中的禮單,緊跟在身後的宮女們將禮盒一個個放進大廳,各自領了賞金退下,內侍還不忘低頭哈腰的念叨,“燕夫人得到聖恩,日後貴為國母,小人還要仰仗夫人提攜。”
若塵對賞賜向來漠然,也不願看內侍脅肩諂笑的嘴臉,但是內侍的話說中她的心思,她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低聲告訴烏蘭加倍打賞內侍。
烏蘭老練的打發了內侍,然後吩咐手下去安頓新賜過來的宮女。
忙活了一陣子重新進屋,若塵正對著桌上的大包小包發呆,她說,“你喜歡什麼,自己留了,不喜歡的,就收著吧,我好像也用不著添東西。對了,給寶兒留些東西做新衣裳,我不會,你可以教我。”
烏蘭卻不答話,“晚膳已準備妥當,別等了,用膳吧。”若塵點點頭,順從的跟著烏蘭走出去。
馨影宮的主人用膳中,門外值班小宮女的聲音清晰入耳。
“燕夫人有喜,大王賞賜了這麼多好東西,看來夫人是要當王後了,我們也可以跟著沾沾光了。”
“大王膝下無子,如果燕夫人生個王子,母憑子貴,這王後八成就是她的了,我要替夫人多拜拜菩薩。”
“燕夫人這麼善良,老天爺會保佑她的,保佑她生個小王子,早日成為王後,專享聖恩。”
“成為王後也沒法專享聖恩,大王的眼光可毒辣的很,連女扮男裝的雲侍衛都被大王收了。”
“聽說雲夫人當侍衛時是大內第一高手,可她出身貧賤,想和身為公主的燕夫人爭寵,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
“洛夫人出身青樓,大王還不是一樣喜歡,隻要是大王喜歡的女人,出身有什麼重要?”
“聽你的意思,莫不是也想當第二個雲夫人?飛上枝頭變鳳凰,你有雲夫人的美貌嗎?你有雲夫人的身手嗎?你有洛夫人的舞技嗎?”
“小蹄子看我不撕了你嘴……”兩人嬉笑著,廝打在一起。
烏蘭皺皺眉,把筷子一拍,走到門口罵道:“就你們知道得多,有些蛆嚼,皮癢了是吧?滾!”
兩個小丫頭灰溜溜的走開了。
一陣北風襲來,竹林裏沙沙沙落下一片片落葉,仔細看來,葉梢竟然有些枯黃,夏日的酷暑即將終結所有希望,就連等待中信心滿滿的女人恐怕也難逃這樣的命運。
2燕人歌
秦國國力大增,臨近的各小國紛紛備禮示好,秦王設宴接待各國使臣,已過二更,秦王醉意正濃,沿著林中小路,習慣性向馨影宮走去。
自從若塵腹中有了希望,她恢複了以前的恬靜平和,在她身旁,秦王被新生的希望和母性的氣息感染,讓他在群雄爭霸運籌帷幄的緊張之中,片刻感受到作為父親最普通的天倫。
最近一個月,小家夥在母親腹內拳打腳踢,他期望是個健壯的王子,繼承他的智慧和霸氣。於是每天不管多累,他會走這一條小路從甘泉宮到馨影宮,風雨無阻。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風中傳來一陣陣歌聲……
深宮中,怎麼會有唱給新嫁娘的歌,秦王循聲而去,叢林後是一副奇特的景象,六名女子身著白袍,披散的長發上係著白色的束帶,頭朝裏圍成一個圈跪在一起,低著頭,盈盈嗚嗚的唱著這首歌。
“秦王到,什麼人午夜在此放肆!”秦王侍衛一聲喝令,六名女子聲音停了下來,卻是一動不動,無人應聲。
“你們是什麼人?”秦王喝道,有些不悅。
白袍女子圍成的圈內,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出來,“我等正在為王後和王子祈福,諸神附身,不便向大王行禮,請大王恕罪。”
“放肆!寡人尚未立後,何來的王後?”
“燕妃承蒙恩寵懷有王子,必是明日王後,我等為王後和王子祈福,也是為大秦未來祈福。”一名白袍婦人站起身來,年紀約有四十歲上下,臉上塗有圖騰,雙目清亮,在深夜的月影下透出說不出的詭異。
“荒謬!大秦的未來,豈能由爾等決定。誰讓你們進宮妖言惑眾的?”
“燕山之下,明珠入秦,秦國昌盛,大燕昌盛,我等為了燕國和秦國的百年修好而祈福……”白袍婦人不卑不亢。
“妖言惑眾,把這些人重打一百大板,趕出宮去!”秦王大怒。
“秦國昌盛,大燕昌盛,我等為了燕國和秦國的百年修好而祈福……”那白袍婦人被侍衛抓住雙臂,沒有求饒,卻仍然在念叨。
侍衛將六名女子強行拉起,在她們圍坐的地方,散落了一些畫滿神符的絹帛,一陣風來,絹帛被刮起,隨著白袍婦人的聲音散落在秦宮花園各處。
秦王怒氣衝衝向馨影宮走去,走了幾十步,停下了腳步,轉身對侍衛說,“去雲逸宮。”
二更天,院內起風,烏蘭替若塵關上窗,見她手捧著竹簡,毫無困意。
“夜深了,夫人該睡了。”。烏蘭聲音很輕,語氣裏卻有著不容推脫的重意。
“好吧,寶兒,我們睡吧,父親今兒事多繁忙,明天,他一定會來看我們的,我們睡吧。”若塵放下竹簡,繼續自言自語。
替她掖好被角,烏蘭正準備離去,突然聽到若塵說,“姨娘,你去打探一下,他身體可好,是不是累病了,為何今日我心中惴惴不安?”
烏蘭熄了屋內的燈,漫不經心的說,“別胡思亂想了,大王身體健壯的很,你安心養好身子吧。”
“他和芸熙影形不離,芸熙雖做了夫人,可她是個粗心的女人,我擔心,她伺候的不好?我很想去看他,可我,不想看到他們在一起的樣子。姨娘,我答應你不想這些,可我,真的忍不住去想他和別的女人,我又失態了。”
“好了,夜深了,睡吧。”烏蘭替她熄了燈,關上屋門出去了。
剛關好門,一陣大風迎麵而來,風中卷著枯葉和細碎的絹帛,烏蘭騰空而起,抓起黃色的絹帛,心中大驚,為何絹帛上所畫的,是來自燕國古老的圖騰?燕國帶來的特使,都在自己的控製之中,是誰,在背著她做這些秘密之事?
燕夫人有喜,助她謀劃王後之位,鞏固她在秦宮的地位,一切都在烏蘭的計劃之中,從天而降的神秘圖騰,是敵是友,烏蘭心中尋思著,沿著風刮來的方向追了出去。
3新人哭
秦王一路無語,腳步匆匆,來到雲逸宮門口,幾間房內都熄了燈火,忽然記起,政事軍事,馨影宮,這些東西已經讓他有一個多月不曾來過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