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官怒斬缺德吏(1 / 3)

呂知縣見梁冠三那副模樣,鄙夷地看著他,說:“你不用那麼害怕。本縣通過調査了解,你貪汙的數目確實不小,完全夠殺頭的條件,但有時你也是情非得已。你有一個貪腐成性的上司,促使你也不得不貪。你隻要老實交待,退回贓款,可以網開一麵,饒你不死。你的生死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是死是活,就由你自己決定了。”

梁冠三磕頭如搗蒜:“太爺聖明,太爺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薩。罪民一定老實交待。一定老實交待。隻是罪民的罪惡太多,不知太爺想先聽哪一樁?”

呂知縣說:“那就先說說兩年前朝廷劃撥的賑災款到哪裏去了。要老老實實地說,本縣已經知道了個大概,就看你老實不老實。”

梁冠三知道蒙開太罪大惡極,這次栽到呂知縣手裏,必死無疑。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這麼多年合夥撈錢結下的情誼,遇事隻管往他身上推,自己就不會判太重的罪。於是眨了眨鼠眼,說:“這都是蒙太爺出的主意,小人不得不照著辦。那筆款子有兩成分給了老百姓,有兩成孝敬了潯州府官員。蒙太爺說,沒有潯州府衙門的努力,這筆款子是撥不下來的。有四成歸了我們衙門。蒙太爺說了,我們千辛萬苦爭取來這筆款子,揣一點在自己腰包裏也是應該的。何況我們得的是小頭,大頭都歸了別人,問心無愧。這四成中,蒙太爺、鍾班頭和小人一共得了三成。其餘的一成散給了衙門中的佐雜人員,所謂見者有份嘛。我們三人中,蒙太爺又略微多一點,小人和鍾班頭略微少一點,因為是他主事嘛,應該的。我們兩人也沒什麼怨言。還有兩成給了四個裏的裏長。裏長再從中拿出一部分給甲長。他們要給老百姓發放,直接麵對老百姓,不給一點,他們如何去安撫老百姓?

“至於糧食,官庫裏曆年來是積了一些,但實際存糧並沒有賬麵上記的那麼多。每到快過年了,蒙太爺就吩咐找來糧食販子,悄悄賣出一些。蒙太爺說了,大過年的,人人都需要錢,你不給上司拜年送禮,你能在這兒坐得穩當?每個人幹的事情,他們不會不清楚,隻要他們稍稍一査,你就倒黴了。禮物送出去了,他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使因某事有人告到他們那裏,他們假意派人來査一査,然後說那是捕風捉影的事兒,不了了之。你要是平時不燒香,事到跟前才去抱佛腳,那花錢就沒多少了。太爺你是初來乍到,過去又沒在別處做過官,所謂大姑娘坐轎頭一回,這官場中就是這個樣子……”

“住嘴!”呂知縣突然大吼一聲,“你好好交待自己的罪行。本縣用不著你來開導!”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梁冠三忽然覺悟過來,今天是來交待罪行的,咋說著說著就跑墨了,於是趕緊自個兒打耳光,“我怎麼把太爺當成和我們是一路貨色的人了?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人也是在官場裏混得久了,以為官場中人莫不如此。失敬,失敬!”

“哪裏來的這麼多廢話。繼續交待!”

“請問太爺,現在又說哪一件?”

“就說每年的錢糧稅收吧。從賬麵上看,你們收的並不太多,為啥老百姓普遍說承受不了,有的外遷,有的上山當土匪?”

“這事兒我就知道瞞不過太爺您的。曆代以來官場上莫不如此。做假賬,欺上瞞下。賬本是給人看的,隻能依照朝廷的規定按畝定稅,實際催收就不同了,征糧食,裝倉或漕運時有損失;征銀子,火耗有損失,這些都要算進去,至於算多少,沒有一定之規,這就造成逐年攀升。去年有些裏甲已升為正稅的十倍了。還有一種規定,田賦可以用錢交納,經手官員就任意把錢價壓低,譬如說,市價二千文合一兩銀子,他可以定為二千四百文合一兩。你如果直接用銀子交納,他又說你的銀子成色不好。總之,處處可以找借口多收錢。另外,田賦上繳有一定數量,通常繳到八成就完成了任務,如果有水災、旱災,明明是八成,可以報個五成,這一切多餘的收入,就進了下麵各級官員的腰包。不過這些錢誰也不能獨吞,要考慮到方方麵麵的關係。下級要孝敬上司,同一個衙門裏的人都得有份兒,隻是多少不等而已,所以你不在錢上打主意就不好維持。弄錢的辦法也有的是,譬如各種攤派,是沒個準數兒的。隻要你從老百姓那裏收得來,又能堵住上司和同僚的嘴,就算你有能耐。還有人頭稅,也是欺上瞞下。說白了,就是向上少報人口,向下按實際人口攤派。如果全部收齊了,就會多出一部分來,這多出的部分你就可以自行安排。這官場上弄錢的法兒多的是,很多錢是不上賬本的。所以上司下來巡查,走過場,啥事都沒有。要較真,可以捅出個天大的窟窿來。官場上曆來莫不如此。”

梁冠三說著說著,就忘記了自己是來交待罪狀的,好像是在向呂知縣介紹經驗顯擺自己的閱曆了。呂知縣也不管他,隻要他肯說,把官場裏汙七糟八的東西全抖落出來就是好事,這可忙懷了做筆錄的李悝。實在記不下來時,就提醒他說慢點兒。

梁冠三見呂知縣聽得很專心,呂悝記得很賣力,知道自己的話很有價值,簡直來勁兒了,說完賬本和課稅的事,又問:“太爺,這下麵又說什麼?”

呂知縣覺得此人非常可笑,便說:“其它的暫放一邊,你再說說,鍾景魁隻是個班頭,為啥分銀子時他和你一樣多?”

“這……這是蒙太爺叫這麼分的。蒙太爺很器重他。”

“器重他?蒙開太器重他什麼?是不是器重他武功好,暗殺的活兒做得很出色?”

“不不不!”梁冠三大驚失色,“我不知道這方麵的事兒。太……太爺,您……去問蒙太爺好了,我……我實在是不知道這方麵的事情。”

“你不知道?你在這衙門裏幹了二十多年了,這裏連續七任知縣都未幹滿一年,不是知縣本人被殺,就是知縣家人被殺而不得不趕快離開。難道這衙門裏出鬼了不成?”

“也……也許是吧。”梁冠三癱坐在地上,自言自語似的說,“我……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那你們三人都幹了二十多年,咋啥事兒也沒有?”

“不知道。不知道……”梁冠三像被嚇瘋了似的,坐在地上不停地搖頭,不停地重複著同一句話,“不知道。”

呂知縣重重地將驚堂木一拍,大聲吼道:“梁冠三。你放老實點!別裝瘋賣傻。鍾誌乾都招了。這一切都是你們三人共同策劃的,這衙門中的鬼就是你們三人,三個魔鬼!”

“他招了?”梁冠三完全是一副瘋子模樣,兩眼失神地望著呂知縣,“招了就好,招了就好。人全是他殺的,他沒誣賴我吧?好漢做事好漢當,亂咬人就是瘋狗!我說這事兒早晚得露餡。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呂知縣知道這案子不能再繼續審下去了。先得讓梁冠三穩定情緒,不能真給嚇瘋了。便命人把他押回牢房,讓郭守義陪他說說話。

郭守義和梁冠三相處了七八年,兩人在一起有許多話可說。經過郭守義的安慰和耐心開導,梁冠三神誌終於恢複了正常,把郭守義當成知心朋友,吐露了許多有價值的東西。

根據梁冠三的交待,平南縣近二十年的不安定因素就來自於縣衙中的蒙開太和鍾誌乾。蒙開太為了權和錢,處心積慮地謀劃著一次又一次謀殺事件。使平南亂得一塌糊塗。他便趁機渾水摸魚,撈取各種好處。按他鑽營的本事,完全可以弄個知縣做做。但他不願做知縣,因為做了知縣,啥事兒都要負責到底。他隻做個主簿,在知縣虛缺的時候,他可以代理知縣處理一切政務。知縣頻繁地交替,他更可以從中鑽空子。比如胡景魁霸占別人田產辦的新田契,都是他給辦理的,但卻是借前任知縣的名義。一旦糾紛鬧大了,他可以第三者的身份進行調解,或置身事外,不承擔任何責任。他辦這些事收了別人不少錢財,其他人是不可能分享的。他嚐到了甜頭後,就變本加厲,不肯收手。為了能長期坐在這個位置上,他經常用搜刮來的民脂民膏給潯州府官員送禮。這裏出了殺人案,潯州府派人下來査詢,他說是土匪所為,查詢的人也不管是不是真的,也就按他說的向上麵奏報說是土匪所為。如此以訛傳訛,平南縣土匪猖獗便全國聞名了。土匪又專殺知縣和知縣家人,於是無人敢來這裏上任。這裏的縣丞幾十年來就一直虛缺,潯州府也不向朝廷申報,所以一直沒有縣丞,大小事情全由他這個主簿做主。因路途遙遠,前任知縣離職,潯州府也不及時向朝廷申報,新的知縣再快也要將近一年才能到任。新的知縣就是來了,對這裏的情況不熟悉,也得事事仰仗他。如果新來的知縣太正直,太敬業,太強勢,不願成為傀儡,他們就立刻想辦法才除掉或逼走。

按照蒙開太的所作所為,判他十次死刑都不為過。單說人命就有一位知縣,十多個知縣家人。他和鍾誌乾兩手沾滿了無數無辜者的鮮血。呂知縣掌握了他的確鑿罪證以後,決定立刻公開審理,剪惡鋤凶,以大快人心。

就在這時,潯州府司馬羅大拿前來給話了,說什麼蒙開太是正九品朝廷命官,不是普通老百姓,他的案子應提交潯州府審理。他現在馬上就要提人,希望呂知縣積極配合。

呂知縣知道他們的那種關係,蒙開太一到潯州府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至少不會殺頭。於是說:“蒙開太的罪證正在調查之中,許多問題還需要核實。”

羅大拿說:“我們接手後,自會派人調查核實。你就少操這份心,去多幹點別的什麼吧。”

呂知縣火了:“知縣的職責就是幹這些事情的!卑職又不是幹不了。如果幹不了,再移交你們也不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