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仲書剛說到這裏,忽然一陣淒婉動人的音樂從很遠的地方飄了過來。一聽到這種音樂,郭仲書臉色陡然一變,立刻站起來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而且不住地搖頭歎氣,像神經失常了一般。
呂廷雲看到郭仲書突然間變得瘋了一般的樣子,心裏一驚,問道:“老哥你這是怎麼啦?”
郭仲書隻顧自個兒搖頭歎氣,走來走去就是不做答複,看得出來,他的心裏極其難受。當呂廷雲再次詢問的時候,他才說:“這音樂簡直就是魔咒,一聽到它,整個人就變得六神無主,心裏像有千萬隻蟲子在爬,逼得你坐立不安,真要人性命!”
“這是什麼人把玉簫吹得如此出神入化?”
郭仲書仍舊隻顧搖頭歎氣,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不做回答。
呂廷雲說:“簫韶九成,鳳凰來儀,隻怕也不過如此,究竟是什麼人吹得這麼好的簫?你倒說說,本縣或許能幫助你解除心中的煩惱!”
知縣大老爺既然這麼說了,郭仲書也隻好坐下來,慢慢講述一件令他難以處置的事。
原來這吹簫人名叫黃景華,二十歲剛剛出頭,長得十分英俊。十多年前,大藤峽瑤民抗租抗捐,組織造反。黃景華的父親也在暗中積極組織寨子裏的瑤民準備響應,結果消息走漏,被潯州汛兵包圍了寨子,雙方力量眾寡懸殊,激戰不到一個時辰,瑤民就支撐不住了,汛兵血洗了寨子,兩百多人全部被殺。那時黃景華才八歲,正在他外爺家附近的村學裏讀書,也就一直在他外爺家吃住,才幸免於難。六年前,他外爺外婆雙雙去世,他的舅舅又因抗租抗捐,被抓到裏署衙門毒打,放回來後,便上山參加了土匪。十五歲的黃景華無依無靠,四處流浪,乞討為生。這孩子幹別的事不行,就是寫得一手好字,吹得一口好簫。但一年多的流浪生活,使他飽嚐了人世間的辛酸,他實在忍受不了,隻好回到家鄉。家鄉也沒個地方安身。當年寨子被洗,房屋被燒毀,僅有的幾畝田地已被充了公,而且那時他才八歲,根本不知道他家從前的田地在什麼地方。萬般無奈,隻得上山去找他的舅舅。為了生存,也就在山上落草為寇。不久,郭美蓉被土匪擄上山去做了壓寨夫人。郭美容不堪受辱,有一天趁匪首不在山上,便想跳崖自殺,卻被黃景華看見給勸住了。黃景華說,你就這麼去死,那就太便宜那土匪頭子了。他要郭美容活下來想法報仇。當時他們都才十八歲,黃景華被郭美容驚人的美貌所吸引,而郭美容又被黃景華的才藝所傾倒,偏偏他們的遭遇又是那麼一樣,全家再也沒有一個親人,所以兩人一見鍾情。隻是不敢流露出來。也不想在山寨裏長期呆下去。
有一天傍晚,郭美容在去廁所的路上撞見了黃景華,見四下無人,便悄悄對黃景華說:“今夜他們要下山去藤縣打劫,你也可以要求參加,下山後若能幫我辦一件事,事成後我就是你的人。你看行嗎?”
黃景華說:“你的意思我不明白。雖然我們互相傾慕,但哪有那麼容易成為夫妻!”
郭美容說:“土匪頭子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卻忍羞含憤、苟且偷生地做了他的壓寨夫人。我要不是為了報仇,也不會活到今天。你若下山後悄悄逃走,去離這裏二十裏的巡檢司報信,叫他們飛馬去請來汛兵,斷了這幫土匪的後路,一舉剿滅他們,我們不是就可以逃走了嗎?”
黃景華說:“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就等候我的好消息吧。隻是我們要成為夫妻卻很難。你們家族向來是不準你們漢族姑娘嫁給瑤族青年的。你已經給土匪當過壓寨夫人,再和我這樣的瑤族人結婚,隻怕你們的族長要將你捆上石頭沉江呢。”
郭美容說:“族長是我的親大爹,我們郭家幾代人才我這麼一個姑娘,他舍得那樣處罰我?再說,他那樣處罰我,我的孩子誰來養?毛家的族人能善罷甘休?”
黃景華說:“好歹以後再說吧,你吩咐的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辦成功。”
當夜,黃景華隨土匪們下山後裝作要解便,站到路旁,等身後的人都過去後,立刻就向另一個方向跑去,按照郭美容說的地方去報了信。然後連夜返回山寨,悄悄護送郭美容母子下山。
他們剛逃出來走了不多遠,留守山寨的十多個土匪就發覺郭美容不見了。這些人留在山寨的職責就是看守郭美容,可是匪首帶領大隊人馬一走,他們就幾個人一夥搞起賭博來。當有人發現郭美容不見了,便立刻出動,舉著火把追趕。郭美容和黃景華知道跑是跑不過土匪的,便趕緊找了個地方隱蔽起來。眼看追趕的土匪離他們藏身的地方隻有幾丈遠了,他們兩人擠在一起緊張得渾身發抖,郭美容懷裏的孩子卻突然醒了過來。孩子正要張口哭叫,郭美容立刻將****塞進他的嘴裏。二人屏住呼吸等了許久,才等到一群嘍囉從身邊走了過去。
郭美容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後,就開始擠弄她的****。把奶汁往樹上、草上噴射。
一種溫馨的氣息像玫瑰花一樣使黃景華感到沁人心脾,他覺得很奇怪,就回過頭來看著郭美容。雖然是晚上,但是很晴朗,他們又是身子緊貼著身子坐在一起,黃景華還是看清楚了郭美容正在擠弄她那對飽滿肥實的****,於是問:“你那是幹什麼?為啥不留給孩子吃?”
“奶水太足,孩子吃得太猛容易嗆到。幸好剛才我將這一個擠掉了些,不然銅娃咳起來不是要壞大事嗎?銅娃才三個月,吃不了那麼多。要是在家中,就擠在碗裏,潑到禾苗上,也不算糟蹋。在這野地裏,就隻能直接擠在草木上,滋潤草木,也不算浪費了。”
“太浪費了!草木能吸收你的奶汁?我不相信。”
郭美容撲哧一笑:“你是不是來回跑了五十裏路,太餓了,太渴了?”
黃景華頓時覺得全身熱血直往上湧,心中潮起一種難以抑製的渴求,於是他們就成了夫妻。
第二天,汛兵果然成功攔截並消滅了原路返回的土匪。
他們成功逃出來後無處可去,就一起去了郭美容的娘家。也就是郭仲書的家裏。
郭仲書聽到女兒逃出來的消息後,立刻就趕回家裏去。他雖為女兒的不幸遭遇萬分難過,卻又為女兒終於逃出魔掌而高興。但是當他知道黃景華的身世,及女兒與黃景華的關係後,又立刻火冒三丈。借故和家裏的人大吵大鬧。黃景華看出了郭仲書很不滿意他和郭美容在一起,當晚就去了他的一個堂姑家。
黃景華走後,郭仲書就數落起自己的女兒來。說黃景華是瑤族人,漢族人和瑤族人不能通婚。再就是黃景華上無遮身之瓦,下無立錐之地。跟了他,今後住哪裏,吃什麼?郭美容說黃景華很有才華。郭仲書又問,那才華能當飯吃?雖然讀過幾年書,可是連秀才的功名都沒有。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他拿什麼養家糊口?郭仲書說了一大堆的難處,目的就是堅決反對郭美容和黃景華在一起。郭美容見父親的態度那麼決絕,媽媽也不支持她,也就不再說什麼,隻是個哭,哭了大半夜方才罷休。
黃景華堂姑的家剛好在郭仲書的驛站和老家之間,離驛站約半裏路,離他的老家也隻有半裏路。黃景華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到他堂姑家去一次。每次去了,一到夜深人靜,便站在院子邊上吹那支玉簫,他吹得十分的好,簡直像夜空裏飄來的仙樂,把人的靈魂一下子勾引到一個美妙的世界。隻是那調子過分地淒涼,和人死了播放的哀樂很有些相似,與正處於苦難中的人們的心境極其吻合,聽了心裏怏怏的直想哭,卻又想一直想聽下去。所以左邊半裏外的郭美容聽了就淚流不止。右邊半裏外驛站的郭仲書聽了,心裏卻煩躁不安,甚至要發瘋、發狂。於是又可以說,那音樂對郭美容和郭仲書是一種無情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