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營地裏騷動起來,人們拔出刀劍,把大車以篝火為中心圍成圓圈。一匹騾馬被火光嚇到,掙脫韁繩向林中跑去。一個護衛尾追去拉馬。維阿欄住了他。“讓它去。”
慌裏慌張的騾馬向著林子奔去,黑暗中一隻古銅色的大手一把掖住馬脖。騾馬後蹄著地,前蹄揚起,想把拽住它的人踢翻。蹄子蹬在人身上如同瘙癢。這畜生驚恐的發現麵前的人跟以前不一樣,前蹄豎起不到人家的肩膀。
騾馬口吐白沫,被紋滿花紋的古銅大手掐住脖子,後蹄離地提到空中。另外一隻手從騾馬胸骨前硬生生的鑽進去,拉出紅彤彤的心髒,還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海碗大的巨嘴一口咬去大半,鮮血飛濺。
“拉可裏。”
一聲嘶吼,猶如雷霆,篝火火光散亂不已。
“拉可裏,拉可裏。”
火光之外,從林中的陰影一尊尊顯現出來,身高幾乎是成人的兩倍,全身紋滿紋身。長發披肩或散或束。
“拉可裏,拉可裏。”
在整齊的嘶吼中向營地逼來。
“蠻人,神啊,這麼多的蠻人!”
“神啊,你要拋棄我了嗎?”
維阿抽出長劍,向人群大吼道:
“準備戰鬥。”
清晨,寧靜而安詳,一隻水鳥歡快的在水塘邊嬉戲,忽然感覺到什麼,撲騰著翅膀飛走了。水麵一陣顫動,雅文連滾帶爬上了岸邊,吐出口中含了大半夜的竹枝。就是這個不起眼小東西救了他的命。(中空竹枝用來搭帳篷用的)
緊繃的上弦手弩還沒有發射,昨晚那種一麵倒的屠殺,扣下扳機的結果就是多送一條命。地上血跡斑斑,隻不過屍體,牲畜,篷車全都消失不見。雅文胸口酸水上湧,嘔吐不止,冰涼心悸的感覺讓身體不由得發抖。宛然生死間走了個來回,昨天還一路同行的夥伴全部死去,雅文第一次直麵了這個時代的殘酷。
現在距離黑森林城堡已經相當遠了,反而藍城按照維阿的估計還有兩天的路程。雅文拖著孤獨的身影朝著藍城方向蹣跚走去。
秋末的楓林,紅葉如火,雅文走了一天,時不時瞅下天空中的太陽,朝著正確方向走去。
沒有吃喝,體力下降的很快,森林裏泉水很多,清醇甘冽,但是人一喝下,馬上就聲帶嘶啞,這些泉水被稱為“啞泉”。當然如果有裝備煮沸過濾後還是可以飲用。雅文孤身一人隻能望泉興歎。太陽朝西邊一點點下墜,晚霞跟紅色的楓葉溶在一起,好像絢麗的火焰從天上燒到地下紅彤彤一片。這應該就是叫做火燒天的奇景。很好,起碼方向沒錯。努力啊,混蛋。很快要到了。雅文杵著個木枝,心裏默默道。
彩霞掩映的山林下斑駁紛亂,雅文聽到身後傳來沙沙聲,那是踩過鬆脆的枯葉發出的。轉身一看依然是空曠,蒼茫,幽靜。低頭前行一陣,那個身後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一度雅文以為出現了幻聽,饑餓刺激使耳目變得更加敏銳,傾聽著微風拂過葉子的嘩嘩聲,夜梟在空中呱呱的怪叫聲。各種聲音中仍然傳來睬過枯葉的沙沙聲,雅文確定那是剛走過的路。身後有個看不到追蹤者。
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夜色籠罩大地。雅文找了個背風的地方身後是枯木樁,左右兩麵低矮的灌木,木樁和灌木上爬滿了帶刺的棘枝。雅文背靠木樁,手弩上好,石塊也放在順手的地方,黑暗中靜靜的等待著。
一停息下來,雅文就發現自已錯了,一路上的艱難困苦在坐下的瞬間爆發出來,兩眼皮如有千斤之重,疲憊煎熬了很久的身體發出暢快解脫的歡呼,恨不得四肢攤開倒在地上。
仿佛有個一個幽靈在耳邊魅惑著:睡吧,睡吧,睡著就回到媽媽甜蜜的懷抱,回到那安詳的小屋。
外邊是看不見的追蹤者,身體裏是饑餓,疲憊,日益增長的睡意,生命何其苛刻,要生存就必須在這兩場戰役中同時獲得勝利。
雅文從懷中取出白天從樹林中沿途收集到的漿果,被蟲子咬過的痕跡還清晰可見,還有幾張樣子奇特的葉子,先把漿果放入口中,忍著苦澀的感覺咽下。腸胃在饑餓過後已經沒什麼感覺。
叢林密布的地方,一隻綠瑩瑩的眼睛貪婪的看著雅文。這是一隻山林狼,體形比一般的還大,有三分之二個成人大小。事實上這是一隻在狼群競爭中敗北的狼王,那場戰鬥帶走了它的一隻眼睛還有曾經的強健。
被逐出狼群的命運就是被無盡的荒野吞噬,然而轉機到來了。
森林裏早些時候發生的屠殺,散發血腥味引來了這隻孤狼,蠻人在的時候它不敢輕舉妄動,在蠻人收集完戰列品離開後,逃出虎口的雅文落在了它的眼中,在雅文孤獨瘦弱的身影下,它看到了一種叫機會的東西。
獨狼小心翼翼的跟綴在少年後邊,因為它還帶著一身傷痛。即使如此,它也不能放棄,長久的叢林生活它的本性更加堅韌,更加冷酷,這次追獵就是它翻身機會,隻要獵物睡著時上前喉嚨上一口,那具年輕活力的身體足以讓它養好傷,恢複強健的身體,重新奪回狼王的位置。它年輕過,成功過,狂妄過並已得到教訓,隻要渡過這次危機它將比以往更加強大。
雅文斟酌再三,還是把葉子含在口中。這是蓖麻葉,有微毒,皮膚碰到也會起水泡。口中發出一種可怕的叫聲,辛辣滾燙的感覺讓睡意飛散。嘴角裂成怪樣笑道:什麼時候痛苦也成了救命稻草。
夜色深沉,那隻綠瑩瑩的狼目不出所料出現在雅文前方十步多遠的地方,雅文手才一端起弩,它機警的消失在黑暗中,過個不久又小心的匍匐到雅文附近守候。
一人一狼對弈起來,兩者同樣艱苦難熬,同樣不甘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