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那一曲軍校戀歌》出版之後,我又緊隨其後,寫了同樣以軍校生活為背景的《軍校裏的那些花兒》。軍校何以如此吸引我呢?是因為我有嚴重的“軍校情結”?還是如朋友所堅定判斷的,我最美好的一段人生時光,一定是在軍校裏度過的?
對此,我絕對不能像啄米雞一般立即點頭,因為所有和軍校相關的事件和情感,包括情緒,其實都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夠說清和概括下來的。
說起“軍校情結”,我想但凡有過軍校生活經曆的人,軍校是每個人心頭的一個結或者叫做扣。特別是像我們這樣,早先沒有在部隊裏從一個兵當起,高中畢業直接考進軍校的青年學員,軍校是我們的大學更是我們的軍營,對她的感情似乎更敏感一些。無論而今是正在軍校上學,或是在軍隊裏工作,或是已脫去軍裝踏入了茫茫人潮,縱使漂洋過海,我們心頭的這個結或扣都是不容易被解開和淡忘的。街頭偶遇的一對紅肩章,總能不由自主牽扯住我們已有幾分茫然的視線,再次將我們拉回年輕激越的時光源頭。僅僅是因為青春的記憶是最鮮明也最永恒的,我們就注定心懷這樣的一個結或扣嗎?好像答案也並沒有這麼簡單。
而說軍校的四年是我人生中最美的時光,我也不能就此承認。老實說那四年裏我一路走得磕磕絆絆,內心時常充滿掙紮。目光深邃而青春痘蓬勃,整個人格外擰巴。軍校的操場邊,不知留下了多少串我彷徨失意徘徊不定的腳印。像電影鏡頭一樣誇張的場麵也有。滂沱大雨中沿著跑道奔跑,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眼鏡,順著兩腮不管不顧地流淌下來。而今回想起來,真不知當初正值青春麗日,正是吃嘛嘛香的大好年華,心頭何來那麼深厚的痛苦和困惑?這漫長的青春啊,不可勁折騰一下,都不知道怎麼過完它。
再有就是抽煙。表麵看是以此宣泄不良情緒,內裏更是一種姿態。我在軍校的惟一的一次抽煙經曆,回想起來還真有幾分驚心動魄。那是個冬日的清晨,我在圖書館門口和我的北京老鄉相遇了。這個外表很有幾分纖弱的女生眼含淚花,滿麵緋紅,顯然不是因為幸福而是來自憤怒。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安慰她,自己的內心也正糾結著呢。我們一路沉默著,相隨著去了軍人服務社。我們買來包大前門煙,找了個有太陽的角落,就開始吞雲吐霧起來。一切來得那麼自然順暢,我們連找個僻靜地方躲一躲的心思都沒有。剛抽了沒幾口,我倆同時開始了大口的劇烈咳嗽。等我們重新調整好狀態,無意間一抬頭,竟發現對麵教學樓二層的幾個窗口,還有陽台上,竟密密麻麻聚滿了人頭。天!是上午的正課時間,這個自習課堂上的同學們,聞煙識女生,傾巢出動,好奇地觀望著這劇烈的一幕。我永遠也忘不掉的,是我從那一雙雙眼睛裏讀到的震驚。仿佛他們麵對的不是兩個吸煙者,而是兩個光天化日之下的縱火犯。呈現在他們眼前的不是一星半點煙火,而是一整幢大樓的熊熊烈焰。
說彷徨無奈,壓抑失意吧,可軍校的校園裏又處處留下了我們無拘無束的笑聲。那時我們女生單獨住半個走廊,晚上熄燈後的管理不像男生那般到位。我們宿舍裏五個女生的臥談那叫一個痛快淋漓。說我們的笑聲像泉水,或者像小母雞打鳴,那絕對是美化我們了。確切地說,我們的放聲大笑,更像是一群小母獸在狂放肆意地嚎春。往往是春風浩蕩處,我們的房門突然發出“邦”的一聲悶響,不看便知,那是對麵宿舍的女生扔出的第N隻軍用膠鞋了。膠鞋喜歡在暗夜裏吻上我們的房門,這一廂情願的戀愛,早已不是女生宿舍裏的什麼秘密了。樓上住的男生更是不堪忍受這夜半笑聲,從上麵撐下一隻竹竿來,不是借滿天星光去遊康橋,而是猛敲我們的窗玻璃以示警告。這一招一般比較靈,我們往往是猛一下拉住被子蒙住腦袋,立即息聲。蒙頭之前定有人說戲文一般喊上一嗓兒——“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