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月餘，鄭國國都一片喜氣洋洋，大紅燈籠掛滿了整條街道，人人麵上帶笑。當日啟之攻下都城，人人自危，可剛坐上了鄭伯之位的啟之非但沒有對百姓痛下殺手，反而減免了賦稅，百姓們便愛戴這位新的鄭伯。如今鄭府大喜，整個城也跟著在歡慶。
鄭伯友與隨行侍衛悄無聲息地回到鄭國，隨從本以為鄭國必是一片蕭索，卻不想這麼熱鬧，驚詫地問：“什麼情況？”
“去問問！”鄭伯友壓低了帽簷，牽著馬緩步朝前，連店都不敢住，隻打算趁著夜色前往鄭府看一眼。那隨從攔住路人，問詢一二，路人笑著說：“兩位是從外地來的吧？”
“是是是……今日途經鄭國，不知有什麼喜事兒，這麼熱鬧？”
“你有所不知，鄭伯今日大婚，我們正慶祝呢！”
“大婚？”隨從脫口而出，再看了眼鄭伯友的神情，表情十分尷尬。
“是啊……晚上更熱鬧呢，您二位趕緊找店住下，晚上出來湊熱鬧。”路人說完朝遠處走去，腳步輕快，神情興奮。而鄭伯友臉色卻有些泛白，隨從走回他身邊，啐了一口：“真是人走茶涼，老爺您還在世呢……這些人就忘了二爺奪嫡一事。”
“算了！”鄭伯友示意隨從不必再說下去，“隻要百姓能安居樂業，誰做鄭伯又有什麼關係？”
“二爺的大婚隻怕是和……”隨從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和鄭伯友說下去。鄭伯友苦澀地笑了：“當日褒後將廿七交到我手中，曾囑咐過我，日後若有人對廿七真心愛慕，還請我為廿七做主，將她交到那男人手中。如今……我也算是不枉褒後所托。”
“二夫人心中是有老爺您的……”
“怎麼，你覺得我放不下？”
“老爺您放不下的是褒後，所以才冷落了二夫人，她便去了二爺身邊，也許如今她還記掛著您呢！”
“又有何用？”鄭伯友牽著馬繼續朝前走，尋了一處沒人的地將馬拴起來。等天色黑沉，他路過鄭府，看見張燈結彩，好不熱鬧，鞭炮聲、賓客的慶賀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鄭伯友在鄭府門外站了許久，腦中一片空白。啟之請了師上卿來主持婚事，他一露麵，隨從就說：“師上卿背叛得好快，枉費了老爺您的信任！”
“他原本就是為官之才，啟之能用，我反而覺得欣慰！”
“這……”隨從還想再說些什麼，鞭炮聲又響了，不遠處一頂紅轎子搖搖晃晃地抬了過來。啟之人高馬大地走在前麵，春風得意，絲毫不見前些天的煩躁不安了。
新娘披著蓋頭從轎子中邁步而出，啟之站在府門前得意地瞧著新娘。一旁的賓客奔走道賀，孩子們笑鬧，大人們奉承，鄭府鑼鼓喧天。而對鄭伯友來說，此刻卻萬籟俱寂，他什麼都聽不到，隻能看見這一片漆黑中的那一抹紅，他的雙眉緊縮，手緊緊地攥著，立在原地。
微風徐徐，撩起了新娘的紅蓋頭，從飄浮的蓋頭之下看得見那蒼白的容顏，是他熟悉而又無法忘懷的女人。廿七的明眸皓齒就像那日她嫁給他的時候，這麼多年她一點變化都沒有。他以為自己已經不記得廿七出嫁時的模樣了，可如今瞧著才發現他一點都沒忘，甚至記得那晚喝醉之後，廿七在他耳畔的低語，這叫他越發感到痛苦。
“鄭伯？”隨從叫道。
“嗯？”鄭伯友猛地回過神。
“咱們還是走吧？”隨從勸慰道。
“嗯……”鄭伯友轉過身緩步朝前挪動，他之所以在這裏停留，隻是覺得有些事情還放不下，如今見到廿七也該覺得自己的擔心隻是多餘的。鄭伯友的嘴角浮起一絲苦澀的微笑，這笑容久久不去，這苦澀的味道也久久吞咽不下。
廿七的蓋頭被大風撩起，她下意識地扭了頭，看到了鄭伯友單薄的背影。她的手驀地一抽，眉頭緊鎖，眼中含淚，她深吸了口氣，咽了口唾沫。大風散去，蓋頭又沉下來，擋住了滿麵愁容的廿七，誰也看不出這位新娘今天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