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趕緊低下頭:“奴婢錯了,奴婢這就回去!”她說完低頭轉身朝著門外走,快步回到廿七的廂房。啟之瞧了瞧這竹筒,幾步路的事情,她想要說什麼需要用這種形式?“故弄玄虛!”他說完將竹筒扔在桌上,看著手中奏折,可心裏更亂了。
過了須臾,啟之決定吃些東西,他去拿飯的手碰到了竹筒,心中一動,說服了自己,就當是小憩,還是看一看寫了什麼吧。這是廿七留給他的信,信中所言多是對不起鄭伯友之語,當日留在這大宅之中卻得不到一人之心,備受折磨而感到孤獨無助,這個時候出現的啟之對她來說像是一盞明燈,一根救命的繩索。她自小隻是褒家豢養的下人,從沒有人真正顧及她的感受,她隨波逐流,陰差陽錯地來到了鄭府。
當日啟之說要娶自己,廿七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她是個下人,又是殘花敗柳,不配留在他身邊。鄭伯友說要去鎬京,她便想著要幫啟之,才帶了文書逃走,千裏迢迢,艱難險阻,從這裏一路到了晉北。
廿七說,她明知道自己錯了,卻還要做。人生在世,並非受無可奈何所驅使,都是自己造的孽。如今啟之奪得了鄭國,廿七從未想過要他記住她的付出,相反,她寧可他忘了。可心中難免還有奢望,她期待與他大婚,期待舉案齊眉。可這終究隻是個奢望,如今這夢幻的泡泡總算是被啟之戳破了,她又跌回了現實。
廿七說,請啟之明白,她是愛他的。
如今既然坐上了鄭伯之位,該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回來了,否則這位置終難長久。這原本是廿七的想法,被他一次次反駁,才叫她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高攀,從一個下人成了一家主母。
如今又回到現實,她能夠接受這個結果。當日背叛鄭伯友之時,她就從未期待過自己還能有什麼好的結果。如今她在這鄭府之中,是礙眼了,是他的絆腳石了,她不想這樣,與其兩看生厭,倒不如就此別過,給彼此留一個念想。
信合上之後,啟之陡然一驚,廿七信中之意是她已經決定離開,不再逗留。他先是冷哼一聲:“走就走嘛……有本事別弄這些幺蛾子,我還能記著點你的好,寫封信來,不就是為了叫我留你嗎?我偏不!”
啟之說完話,吃了兩口菜,食之無味。先前在軍中是廿七照顧他的起居飲食,井井有條,每頓飯菜必定葷素搭配得當,口感極佳。眼下這條件好了,可再看看桌上的東西,真是倒胃口!
啟之想起了剛才廿七端來湯羹請他用的那一幕,他將廿七推了出去,湯羹灑了一地,好像還灑到了她身上,也不知道到底燙到她了沒有。啟之坐立不安,他猛地站起身:“就去看看她到底要鬧什麼,若是做場戲給我看,我不理她便是……”他這麼想著,起身朝門外走去,想起廿七的那張笑臉,像六月的陽光暖人心脾,他一刀刀地傷害她,到底是什麼道理?
啟之覺得心中猛然一痛,腳步也加快了不少,拚命朝著廿七房中走去。他不好意思跑起來,隻得越走越快,腳下像是生了風。還未走到,下人就慌慌張張地從廂房裏衝出來,撞了啟之一個滿懷,啟之將麵前的人扶穩了,才看清楚是剛才送信的下人:“怎麼了?”
“老……老爺……”下人顯得更加驚慌失措了。
“到底怎麼了?”啟之心頭掠過了一個不好的想法,廿七說要離開,她能去哪兒?她為了幫他,背叛的不隻是鄭伯友,還有褒姒。褒姒若尋到廿七,對付她的手腕何止千萬……這點廿七必定清楚,所以天大地大,沒有能容下她的地方,她能走到哪裏去?隻能去陰曹地府,在奈何橋上等他多年了。
這個想法掠過,啟之一把將麵前的下人推開,下人踉踉蹌蹌地跌倒在地,眼中含著淚花看著啟之的背影,口中喃喃道:“是我不好……我沒看好夫人!”她絮絮叨叨的話再也進不了啟之耳中,他已奔到房門口,看見橫梁上一根白綾,廿七懸於屋子的中央。她慢慢地搖晃,麵色蒼白,表情平和,再無一絲猙獰。
“廿七!”啟之大喝一聲,聲音響徹雲霄。
“廿七,你不能死!”啟之說著就將廿七從白綾上抱了下來,將她抱在懷中,歇斯底裏地喊,“你不能死!我答應過要娶你,就一定會娶!我一生縱橫沙場,從未食言!你不能叫我背上背信棄義的罵名,你給我醒過來,你給我醒過來!”他不停地喊著、叫著,不知道廿七在那條白綾上吊了多久,更不知道她上去的那一瞬有多絕望。
這就是廿七嗎?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