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的地方。”
鎬京城外山穀的空地上,有一間茅草搭建的簡陋屋舍,周王宮湦拉住轡頭停住了狂奔的馬,翻身下馬,並將馬背上的褒姒抱到了地麵。他將馬拴在茅草屋外,進屋取下了一副弓箭,又拿了箭筒挎在身上,宛若林間獵人踏著沉重的步子走到了褒姒麵前:“想要什麼?”
“山中有狼嗎?”褒姒的眼神漫過了周王宮湦的肩膀,看向漆黑的叢林當中。
“不知道。”周王宮湦的聲音低沉。月亮高懸在空中,山穀被映襯得清晰可見,沒有燈火與燭台的夜色反倒亮堂了起來。他調整著弓同箭矢,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唇。
“秦嶺中有。”褒姒說道。褒國地處秦嶺山脈南部,蜿蜒崎嶇、地勢陡峭,自褒國附近一路延綿入周。
周王宮湦抬起頭,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你去過?”
“聽哥哥提起過。”
“洪德?”
褒姒點了點頭:“他常說些山中圍獵的故事給我聽,小時候總以為有朝一日也能像哥哥們那樣騎馬狩獵。長大了才知道,他們能做的事情,也許我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去做。”
“那要看你是和誰在一起!”周王宮湦將調好的弓箭重新挎在身上,從一旁取出火把點燃遞給了褒姒,“狼怕火。”
“嗯。”褒姒接過了火把,照亮兩人眼前的路。
“你和洪德關係好嗎?”
褒姒搖了搖頭。
“也是,否則誰願意將自家的女兒送到宮裏來?”
“不是……”褒姒的話沒說完,就被周王宮湦打斷了:“不必安慰寡人,寡人在外是個什麼德行、人們怎麼詬病,寡人心中都一清二楚。”
“大王是個深謀遠慮之人。”
“你從不是溜須拍馬之徒!”
“所以大王就該相信臣妾說的是實話。”
周王宮湦聽罷,哈哈大笑,笑聲響徹雲霄:“倘若他日周朝覆滅在寡人手中,你也如此看?”
“倘若大王隻是個尋常人等,臣妾必定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可因著寡人是周王,你便對寡人心存芥蒂?”
“如驚弓之鳥,步步惶恐。”
“那是寡人的錯。”周王宮湦說道,拉了一把正在朝前走的褒姒,他聽到了附近的動靜,立刻將身體掩在了一座土坡之後,熄滅了褒姒手中的火把,目光洞察著不遠處的情況。
山穀被月光籠罩,山與樹披著淡淡的銀光,萬籟俱寂。花草叢中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一隻鹿在奔跑,起初聲音很小,不易察覺。而後這聲音才漸漸大了起來。褒姒連呼吸都屏住了,依偎在周王宮湦的身側。他的目光緊緊盯著眼前的這片空地,手撐在岩石之上,目光灼灼地盯著遠處。
黑暗中忽然有個身影掠過,周王宮湦立刻搭箭拉弓,長箭在空氣中穿梭,發出吹哨的聲響,帶著殺氣朝目標奔襲。還未等褒姒看清,就聽見了一聲哀嚎,轉而變成嗚咽,聲音越來越小。
“鹿。”褒姒看清了獵物。
周王宮湦的眉頭緊鎖,目光如禿鷹般緊盯獵物,從箭筒中又抽出了一支利箭,搭弓瞄準,射出之後本想一擊即中,卻不承想,那隻受了重傷的鹿卻在這個時候翻身掙紮,朝著樹林的深處飛奔而去,躍進灌木叢中,消失不見了。
褒姒猛地站起身,不經思索地企圖去追,才忽然意識到什麼,看著一動不動的周王問道:“不追嗎?”
“不追,既然跑了就算了,是它命不該絕。”周王宮湦的聲音淡淡的,轉過身靠著岩石坐在了地上,伸出手拉了拉褒姒,示意她坐下。秋日的山穀泛著涼意,露水的潮氣順著泥土散發,他問她:“冷嗎?”
褒姒一隻手捏著另一隻胳膊,搖了搖頭,緩緩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叢林裏再次傳來“沙沙”聲,不知道是不是有新的獵物衝出來。她顯得很緊張,坐下的姿勢也十分謹慎,環抱著自己的雙膝。
周王宮湦輕聲問褒姒:“你恨過命運嗎?”
“在哪裏都會有自己的問題,不是改變一個身份就不會有苦惱了。換個人便有換個人的痛苦。”
周王宮湦轉過頭看著褒姒,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你的舞跳得很好。”
“所以才將我留在了宮裏?”
“嗯,寡人不能忍受一個寡人不喜愛的女人在身邊晃來晃去。”
“所以娶申後的時候,也是因為喜愛?”
“嗯……”
“後來呢?”
“申侯太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