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六年冬,齊白石病倒了。他的一個遠房侄兒從印度尼西亞趕回來探望他。
侄兒來到病榻前,握著老人的手,含著眼淚說:“伯父,我回來了!”
老人點點頭,臉上露出了笑容。在侄兒準備回印度尼西亞前,齊白石掙紮著坐起來,伸出手,捏了捏他身上穿的單薄衣裳,又望了望窗外飄揚的點點雪花,忙招呼家人去取紙筆來。
齊白石讓侄兒攙扶著,坐了起來。再叫家人磨好墨,鋪好宣紙。他坐在枕頭上,提起大筆來,一隻手顫巍巍地,隻是順宣紙自上至下粗粗地畫了一筆,又在下端點了幾個點子,畫晾幹後,老人嚅動著嘴唇,吃力地說:“你在異國做小販,窮苦了一生。這張畫給你拿去賣了,湊補湊補吧!”侄兒拿過畫,感激地點點頭告辭了。
不料,這位侄兒回到印度尼西亞,把畫拿到街頭一露,就招來許多顧客。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華僑站在畫前,深情地凝望了半天,然後長歎一聲,驚喜地說道:“吾見到歸宿了!”便問這畫要賣多少錢。
齊白石的侄兒打量了一下老華僑,心想:他是個闊佬,說高點,就伸出了五個手指頭,意即五百元。
老華僑聽了,後退了兩步,瞪大雙眼,望著這位賣畫人。一會,他低下頭,歎惜道:“造孽,造孽!這樣的無價之寶,竟落在這等不識貨者之手。”說著,他抬起頭,望著畫,氣憤地自言自語道:“不可,不可!不可糟蹋我民族珍寶!”說完,又對賣畫人道:“這幅畫我買了。給你一萬元,算是半賣半送我好了!”賣畫人聽後,張著大口,驚得半個時辰說不出話來。等他明白過來時,連忙取下那張畫,卷好,對著老華僑說:“先生,粗人不識真貨,既然是這樣珍貴的東西,我不能輕易賣掉,待我回去告訴我家老先生。要買,請您明天此時來這裏等我,一定!”說著,轉身走了。
第二天,老華僑提前等在那裏了。他望見昨天的賣畫人抱著畫卷急急跑來,便連忙迎上前去。他正要開口詢問時,隻見賣畫人雙手捧著畫送到他的麵前激動地說:“我家老先生說,這幅畫找到了知音了!既然先生深愛,就情願送給您。請您一定收下!”
老華僑雙手接過畫,身子有點顫抖起來,他久久望著畫上那剛勁有力的一筆和下麵那幾點含義極深的小點點,連連說道:“是呀,葉落歸根!吾四十年前背井離鄉,漂泊重洋,如今正如這點點落葉,應該歸根了嗬!”
後來這幀《葉落歸根圖》的摹本,在海外輾轉流傳。它的真跡,更成了當今無價之寶。
吳清汀 搜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