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哪個老爺子?難道是慈禧老佛爺麼?我就說……”然而女革命黨似乎不願聽他廢話,拉了他就走。
“我就說……”阿Q不由自主的跟著女革命黨一麵走一麵還想辯解。
走到一個街角,女革命黨停下,他也停下,窺探了一下四周,阿Q以為機會來了,急忙說:“我就說老佛爺……”
“噓!”女革命黨立即示意他閉嘴。
阿Q頓時覺著像屈原一樣很委屈!然而女革命黨也不管,隻是繼續走,他鬼使神差的跟著,穿街走巷七拐八拐的一會兒就不知了去向。
阿Q“失了蹤”。
沒有了阿Q的未莊,多少失去了一些笑料和活氣。
阿Q失蹤的第二天,小D仍然“一如既往”的盤了辮子,腦袋後麵空空蕩蕩的,氣昂昂走過來了,正碰見王胡。
“我就說今天怎麼這麼晦氣,原來是碰上了你!”小D說,大概是開玩笑。
王胡和小D正相反。他甩著辮子,也沒心思開玩笑,一見小D就說:“不好了,航船六斤傳回的消息:清廷命陸軍大臣蔭昌統領陸軍、海軍提督薩鎮冰率海軍及長江水武開赴武漢,要攻打革命軍了,軍艦也已經開到了漢口……趙太爺已經把辮子放下來了,秀才淘了一條假辮子戴了,人也躲起來了。”
小D立刻拔了盤辮的筷子,把垂下來的辮子在脖子上繞了一圈,辮稍垂在胸前,如果臉上再抹兩筆油彩,就很是像社戲裏的“男吊”,但看小D的意思他寧願是“女吊”。
“吊”者,“吊死鬼”也,社戲裏的主角,分“男吊”和“女吊”。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君子好逑”的觀念發揚光大,小D卻獨獨偏愛“女吊”。
“不革命也好!你想想吧,革了趙太爺的命,你我給誰去打工?不打工又拿什麼養家糊口?而且眼看趙太爺要給我漲薪米!”他說。
“真是做奴才都做不安逸!”王胡說。他也把辮子一甩,那辮子很聽話很酷的在他脖子上繞了兩圈還有餘,仿佛他才是“女吊”的不二人選,小D隻能甘拜下風。但在小D眼裏,滿臉絡腮胡子的王胡是隻配做“男吊”的,而且是“跑龍套”的那種貨色。
“哪裏有滿臉絡腮胡子的‘女吊’呢!”想到這裏他幾乎要笑出聲來。
“嗬嗬!”“哈哈!”兩人終於壓抑不住,不約而同傻乎乎的笑了起來。
小D告辭了王胡,甩著辮子趕去給趙太爺舂米去了。
王胡照例去給趙太爺耕田。
鄒七嫂的女兒要去聽城裏的學生演講革命主張,被鄒七嫂捉了回來,關上大門,被罵了“混蛋!不學好!”的這一類話。
但伊竟然沒有強迫女兒裹腳,也算夠開明的了。
趙太爺剛看了白舉人轉給他的“黃傘格”子信,不安的在庭院裏度起了步。“辮子放下了,可以隨時再盤上去;‘柿油黨’的銀桃子——值一個翰林那是胡說,他隻花了四塊大洋捐的倒也無所謂;白舉人做了新政府的民政幫辦,他這邊也想響應的做一些改革出來的,現在老佛爺派了袁世凱的大軍來剿撫,看樣子凶多吉少,就隻能暫時緩一緩……阿Q?聽說又去了城裏找革命黨,這渾小子……”
未莊久不見了阿Q,有關他的“談資”卻不少。一有空,大家還是要“提一提”的。
有人說曾經在城裏看見了阿Q,穿著青灰色的軍裝、綁腿布鞋、大簷帽,武器大概是“張之洞的漢陽造”、“德國毛瑟”這一類,未莊統統稱之為“洋炮”的,估計是準備開拔,要支援“漢口保衛戰”去了,這一去,可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還”的可能性大!
“但去沒去漢口,我也是路過偶然看到,後來怎樣我也不知道了。”傳話的人補充說,眼圈也有些泛紅,好像阿Q已經“壯烈革命”了似得。
大家唏噓讚歎了一番,也不再追根刨底,趕緊散了夥兒。
“德國軍艦炮轟革命黨了……”王胡意興闌珊、意猶未盡似地說。
然而大夥兒沒了興趣,隻想回家睡覺。
“記著罷,媽媽的。”隻有小D附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