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給你嚐一碗我阿唐婆親手做的木蓮凍吧?”
“木蓮凍?”我立刻坐起身,原來自己躺在泥土溫和的草地上,右側數十步外,就是一條寬廣洶湧的大河,河麵上鳥鷺飛鳴,河對岸群山濃綠,間隙或升起嫋嫋炊煙,零落田園和草頂人家錯落其間,竟是好一派悠然水色山鄉!
我忍不住伸一懶腰,再循那“木蓮凍”望去,左側不遠處竟有一爿茅草小屋,有位穿著粗麻布衣裳的佝僂小老太太正用托盤盛著兩碗東西,對簷下長竹排杌紮上坐的人殷勤供應。
“好啊,謝婆婆了。”坐在那正一反常態在彬彬有禮回話的卻是春陽,隻見他起身恭謹地雙手接過碗,阿婆又把托盤裏的另一碗也拿出來放到他身邊,然後轉眼向我:“丫頭,你醒啦?來吃碗木蓮凍?”
“嚇?好、好的。”我雖然搞不清狀況,但看春陽的樣子,似乎眼前並沒有危險,便起身拍拍衣服走過去。
春陽好像沒看見我似的,隻是好整以暇地重新坐下,專注吃那一碗東西,我沒敢坐春陽身邊,隻是拿起碗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春陽,見春陽不動聲色的舉止,我也就嚐試地舀一勺放進口,這木蓮凍清涼的,帶點甜絲絲桂花石蜜糖味,像清泉般流入我幹渴的喉嚨裏,我忍不住一口氣喝個底朝天。
“年輕人,這是自家釀的米酒。”那小老太太又端著一個鋸掉口的葫蘆和酒碗出來,春陽趕緊又站起來連聲道謝,那老太太遞來酒碗,他就雙手接著,再老太太拿起葫蘆為他的碗裏仔細倒入漿色渾濁的米酒,春陽道謝後又一飲而盡。
“年輕人啊,這偏僻地方山酒粗鄙,若不嫌棄就再來一碗?”老太太看著他喝完,喜孜孜地問。
“恭敬不如從命。”春陽似乎由衷感謝不已地將碗遞過去,那老太太倒一碗,他就喝一碗,再倒一碗,他不含糊再喝一碗……我看著他來來回回這般足足喝下七八碗米酒,有種不安自心底油然而生,趕緊走上前去拉住他伸接酒的手臂,“你喝太多了吧?”
“多?”春陽側眉看看我,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這麼上好的酒釀,如何能推辭?”
“上好?”我的目光落在他的酒碗上,旁邊的老太太立刻又給倒滿,“這位姑娘也嚐一碗?這是此間山泉灌溉,春天插秧、秋季成熟的脂米所釀,清甜醇香,飲一碗更能抵饑擋餓。”
我不信任地搖搖頭,看看周遭的天地山巒,“春陽,這是哪兒?我們剛才明明不在這……”
“不如你也嚐試一下?這酒當真是好。”春陽居然硬是將碗遞到我麵前,我隻得接過碗望著他,“你不是要去找你的姐姐嗎?”
春陽抻袖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天,“這般奇景盡獲的山水境地若辜負了,豈不可惜?”
“你還有這閑情?”我由不得瞠目結舌,旁邊的老太太這時湊近我道:“姑娘再有事,且喝一碗水酒不遲?”
“這……”我疑惑地看看春陽又看看老太太,以我對春陽個性的了解,他向來行事沉穩謹慎,且喜怒從來不易形於色的,怎麼來到這兒麵對這位老太太卻一反常態地謙和順從?莫非受到什麼蠱惑了?但看他的神色和目光,又不像……
“喝吧,沒事。”春陽似乎很清楚我的疑慮,朝我輕輕點一點頭。
“好吧。”我低頭捧碗抿了一口,入喉甘甜柔潤,吞到肚子裏不但沒有先前擔心的怪異,倒確如老太太所說,這酒中米香濃鬱,必定是用糯性良好的上乘江米所製,想起過去還在江都城爹娘身邊的時候,就常跑到家對麵柳青街歡香館裏,幫店主桃三娘一道製作這樣的米酒,因桃三娘做菜肴手藝考究,那米酒的藥曲也是由她自己親手配方,必須選用新造的糙米粉、淨水及新鮮的幹辣蓼草粉混合,再上臼框壓平、切塊、滾角等,最後上蒸、曬藥十幾道工序,無一不細致。有時候我就到野草地去替她采辣蓼草,揀那整束不髒爛的帶花葉長莖,味越辛辣濃烈越好的,取回來曬幹貯存,若偶有哪裏腫痛拉痢疾的,用它煎水溫服也很有效驗。
“姑娘你在想什麼?莫非這山釀真入不得口?”老太太的話在耳邊響起,才把我飄遠的思緒一下拉回來,我訕訕地趕緊道:“不、不,這米酒的味道很好,我隻是想起過去一些事情……”
我們說話間隙,春陽朝四周眺望,好像心有所想恰能印證,嘴角現出一絲笑意,“是了,請問下?”春陽朝那老太太作揖然後問道:“往萼樓怎走?”
“萼樓?”我怔住了,但看春陽振振有詞的樣子,興許當中有許多我並不明白的根由吧,隻得閉口不添亂。
“萼樓?你往河那邊的孤柱峰下去看看?”老太太遙指著大河對麵的崇山峻嶺,當中有一支凸高的綠岩,尤顯得巍峨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