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著作評介(一)(2 / 3)

這部專集,描寫了城市下層各行各業人物的勞動情況和生活遭遇,從而反映了那個時代的廣闊社會畫麵,在明代文壇上還是首屈一指的。他不顧士大夫的歧視和冷眼,頂著卑俗的斥罵和打擊,深入下層,表現人民疾苦,反映社會病態,使“出一身餿酸汗”的機匠、“弄泥漿直到老”的瓦匠、“熏不死也難當”的修腳工、“隆冬盛夏最難挨”的車夫等人物進入他的作品,成為作品的主人公。這正表現了一個正直文學家的情趣和膽識,充分體現了陳鐸進步的文藝觀點和高尚的美學情操。他所描寫的人物,從事職業廣泛,其中,手工業有紡織、漿染、建築、製衣以及製作盔甲、馬具、木桶、錫箔等業,有從事趕車、挑擔等販夫走卒。出現了工場、作坊主人和出賣勞動的工人,且紡織運用織機生產,從而證明了當時南京城手工業有了廣泛的發展,生產技術水平有很大提高,也反映出運輸、商業、服務各業的繁榮。這對研究明中葉江南一帶城市資本主義萌芽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陳鐸作品的藝術價值在當時就為世人肯定,有廣泛的影響。他的散曲詞淺而意遠,語言清麗而冼煉。《滑稽餘韻》更顯得純熟,幾乎全用口語寫成。文筆詼諧風趣。他的詞曲能抓住人物最具有典型意義的細節,刻畫人物形象,概括出一般意義。沈德符譽他為“填詞名手”、“南詞宗匠”。曹學佺讚他“直闖金、元作者之閫奧”,“事盡而思不乏趣,言淺而情彌剌骨”。他的《草堂餘意》收了一百四十四首詞,這在寂寞寥落的明代詞壇上不能不稱為珍品。況周頤評他的詞“具淡厚二字之妙,足與兩宋名家頡頏”,“全明不能有二”。卞華伯說他的詩“用意和平,不務雕刻”。這也是陳鐸做人為文的一貫宗旨。

附一:〔《北宮詞紀》選注〕

套數①春情

〔黃鍾②醉花陰〕簾卷春寒杏花雨,閑倚遍鬧幹數曲。羞傅粉,倦塗朱。自入春來,好事無情緒。清減盡瘦身軀。半步房櫳③怕待出。

〔喜遷鶯〕自五陵④人去,那曾的眼展眉舒。躊躇。問花不語,獨對花枝幾歎籲。好芳菲誰是主。說離思鶯喉燕舌,惱離情柳眼花須。

〔出隊子〕掩重門凝鬆,是誰家嬌幼女。你看他飄搖錦帶映羅襦⑤,櫪轆香輪走鈿車⑥,蹀躞金翹攢翠羽⑦。

〔麼篇〕恣⑧評紅揀綠。翠紅鄉邀伴侶。他每⑨都鬥尋芳草步爭趨。戲挽柔條手舒。驀轉秋波情暗許。

〔刮地風〕他每逐隊隨行陪笑語,不道人影隻形孤。去年時送別長亭路,到如今記得來胡突⑩。錦重重綺窗朱戶。濕溟溟柳煙花霧。怕春來愁春去轉頭春暮。想薄情忒狠毒。兩綢繆一霎生疏。漢相如卻把文君負。呀,敢白頭吟親自續。

〔四門子〕錦回文織到傷心處,話無多,恨有餘。搭一首兒詩,附一紙兒書。覓不著錦江雙鯉魚。將好字兒添,歹字兒除。倩一個行人寄與。

〔古水仙子〕他他他頗士夫,是是是又不道生來氣味粗。體佟佟小心兒切風批月,敢敢敢軟性兒憐香惜玉。呀呀呀一時間歹做出。我我我等他來取個招伏。將將將負心的罪名當麵數。剛剛剛對人前扯碎姻緣簿。才才才摔破了悶葫蘆。

〔尾聲〕杜宇無端為誰訴,隻收到淚血幹枯。猶兀自訴不平心上苦。

注:①套數:劇曲或散曲(小令除外)中,用一種曲調互相聯貫,有首有尾,成為一套的,名套數。其組成普通有兩個特點:一是必須有同一宮調的曲子相聯。如宮調雖異,管色相同者可互借人套;二是全套無論長短,必須首尾一韻。散曲的套數也稱“散套”。

②黃鍾:散曲宮調之一。據元人周德清《中原詩韻》記載,元曲所用曲調有335隻曲子(叫隻曲),分屬:黃鍾,正調、大石調、小石調、仙呂、中呂、南呂、雙調、越調、商調、般涉調等宮調(如當今音樂中的6調、8調等)。

③房櫳:泛指房門。櫳,窗上欞木。

④五陵:西漢元帝以前,每築一皇帝陵墓,就在靈側置一縣,令縣民供奉園陵,叫做陵縣。其中高帝長陵、惠帝安陵、景帝陽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五縣,都在渭水北岸今鹹陽市附近,合稱五陵,儲光羲(洛陽道)“五陵貴公子,雙雙鳴玉珂”。此處用儲光羲句意代貴族公子。

⑤襦:短衣;短襖。

⑥櫪轆香輪走鈿車:(美女)乘坐用金銀寶物裝飾的香車咕嚕咕嚕地駛過。櫪轆象車子或轆轤轉動聲。鈿車,用金銀珠寶裝飾的車子。

⑦蹀躞金趣攢翠羽:(美女)頭上戴滿金銀翠羽首飾小步行走。金翹和翠羽,都是古代婦女的首飾。蹀躞,小步走。攢,聚集。

⑧恣(幻:聽任;任憑。

⑨他每:宋元時口語,用同“他們”。

⑩胡突:即胡塗。

附二:〔《草堂餘意》選注〕

玉蝴蝶

一段江南秋色。遙山擁翠,遠水搖光。非霧非煙,非塗非染,望中自覺荒涼。廢極浦、鷗輕雁小,亂平洲、蘋白蘆黃。最堪傷、天涯咫尺,音問茫茫。

思量。新來惹得,一身愁苦,兩鬢風霜。嶺雲江水,卻從何處認瀟湘。陽台賦,虛勞宋玉①。蘭橋事,未濟裴航②。徘徊久,歸鴉數點,又送殘陽。

氐州第一

漫野蕭條,殘陽冷淡,遠山轉覺青小。雁影沉吳,江流入楚,故鄉消息縹渺。病起潘安③,臨水鬢毛羞照,妒態芙蓉,關情楊柳,不知人老。

懊惱常多歡聚少。鎮日被愁縈繞。世路縱橫,是非顛例,美玉慚空抱。小前程,何足問,且歸去,仰天大笑。四十來年,一夢中,而今盡曉。

念奴嬌

池亭落日,才例盡瓊杯。碧筒④重酌。時有清颸⑤生稀裕⑥。坐近小簾低箱,美事娛心,餘音戀年,錦瑟⑦初停卻。百竿修竹,粉痕初進新籜⑧。

隨意散發披襟,休言天上,有紫微⑨台閣。飲社⑩高陽?皆故舊,不厭暮期朝約。風月清閑,功名淡薄。彩筆情堪托。淵明高臥,北窗誰道蕭索。

好事近

才見棟花殘,又是海榴風落。漸覺幾分涼意,到水邊虛閣。

許多白發上頭來,世事都非昨。好買五湖舟子,伴漁推柏泊。

注:①宋玉:戰國楚辭賦家。《漢書‘藝文誌》著錄宋玉賦十六篇,頗多亡佚。陽台賦,宋玉《高唐賦序》:“昔者先王曾遊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遊高唐,願薦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髙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後因稱男女合歡之處為陽台。

②裴航:唐人裴鋼所作傳奇小說中男主人公。唐長慶間,秀才裴航於蘭橋驛遇女子名雲英,婚後成仙。

③潘安:即潘嶽,字安仁,西晉文學家,長於賦。其(秋興賦序》:“餘春秋三十二,始有二毛。”又《秋興賦》:“斑鬢發以承弁兮。”後因以潘鬢為鬢發斑白的代詞。

④碧筒:碧玉做的酒杯。

⑤颸:涼風。

⑥稀裕:豨,細葛布。裕.粗葛布。

⑦錦瑟:裝飾華美的琴。

⑧籜:竹類主幹所生的葉。

⑨紫微:即紫微星垣。大區名。古人以紫微星垣比喻皇帝居處。此指天宮,

⑩飲社:社日祭祀。社,古祭祀灶神之地。《白虎通·社稷》:“封土立社,示有土地。”廣引申為祀社神的節日。

附三:〔《梨雲寄傲》選注〕

歸隱(六首選五首)

典賣了錦袍,結識上酒孤。花底吟,舟頭釣,柴門長曰有僧敲,

那裏許高軒造①?虎狼交雜,風雲變暴,退歸來誰道早。石崇②富易消,範丹③貧到老,那一個長安樂?

守腴田幾丘,和新詩數首,終日把柴扉扣。是非場裏強抽頭,再不聽東華漏④。稚子愚頑,山妻溫厚,團圓三四口。匡時的飯牛⑤,休衙的種柳⑥,他兩個誰紕滲⑦?

抱一床素琴。愛一川綠陰。醉把鬆根枕。閑雲出岫本無心。任來往無拘禁。兩眼黃金,三公⑧權任,沒多時相伴您。驢背上苦吟,菊花前痛飲,他兩個疏狂甚。

園兒內有蔬,盒兒內有粟。便是棲身處,尋常煙爨⑨小規模。說什麼千鍾⑩祿。晉國山河,漢家陵墓,把興亡容易數。笑浮名有無,過流光迅速,留不住烏和兔。

倣邵平⑩種瓜,學盧同⑩煮茶,喜春雨全未稼。數椽茅屋近鷗沙,誌不在陶朱下。詩酒關情,琴書清暇。放會頑,撒會耍。黃金印手拿,瓊林花帽插,禍到有天來大。

注:①高軒造:權貴乘車子來訪。軒,古代一種前頂較高而有帷幕的車子。供大夫以上官員乘坐。造,往,到。

②石崇:西晉人,以劫掠客商致財產無數,與王室爭為侈靡。後為趙王倫所殺。

③範丹:東漢人,桓帝時任萊蕪令。不就。生活極貧,有時絕糧,被稱為“甑中生塵範史雲(範丹字),釜中生魚範萊蕪。”

④漏:古代一種計時的儀器。

⑤飯牛:喂牛。《離騷》:“寧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王逸注:“寧戚,衛人,……修德不用,退而商賈,宿齊東山外。待桓公出,寧戚方飯牛叩角而高歌。桓公聞之,知其賢,舉用為卿客,備輔佐也。”

⑥種柳:晉陶淵明辭官歸隱後作《五柳先生傳》:“宅邊有五柳樹,因以為號焉。

⑦紕繆: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