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天,回到家立刻臥倒在沙發裏。像中彈一樣往哪兒一趴,幾個小時都不想動一動。
懶得換衣服,懶得脫鞋子,懶得調整姿勢,隻想先休息一下,結果累得連衣服都沒脫就睡著了。再醒來,趴著睡出個胸口悶,翻過身來很久都沒有調整好呼吸,再歪歪頭,脖子酸硬。
這時有人敲我房門。
心裏煩躁,身上倦怠,實在沒這麼多閑力氣再去開門接待客人。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掛著痛苦的表情扭動身子想坐起來,挪了半天背也沒能離開沙發上那本該用屁股接觸的位置。心裏想著,幹脆裝作家裏沒人算了。
敲門聲還在響著。
“誰啊?”我盡最大可能仰起頭,用半死不活的腔調問。
“子軒哥哥,是露兒。”
聽到是露兒,心裏浮現一絲歡喜。
“有什麼事嗎?”
露兒沉默了幾秒後說:“子軒哥哥,露兒是不是打擾你休息了?那露兒過會兒再來。”
“沒有,沒有,你等一下。”說完,我深吸一口氣,一憋勁兒坐了起來。可能是起得有點急,剛要抬屁股就感到一陣眩暈。我立馬坐了回去,低頭、皺眉、閉眼,一手撐著茶幾,一手掐住太陽穴。
該死的偏頭痛。
“露兒,你不是有鑰匙嗎?自己開門進來吧。”
“噢。”
露兒開門探進頭來,我立刻抬頭坐正朝她露出笑容。
“露兒進來了?”
我看著她,忍著頭痛輕輕點頭。
“前幾天店裏來了位新大廚,姓牛,露兒幫他打了幾天下手,他誇露兒辦事既認真仔細又幹淨利落,”露兒一邊說著,一邊進屋把手裏的保鮮飯盒放到餐桌上,又走進了廚房同時放高聲音說,“露兒嚐過牛大廚做的風味茄子和孜然烤翅,和其他店裏做的味道不一樣,好吃得很。”
“是嗎。”
“昨天店裏忙得厲害,牛大廚忙不過來,便讓露兒代牛大廚做了幾道開胃小菜,牛大廚嚐過後誇露兒有烹飪天賦,於是答應下班後傳授給露兒他做這兩道菜的獨門秘笈,親手教露兒做好這兩道菜,說來報答這段時間露兒給予他的幫助。”露兒說完,微笑著從廚房裏出來,手裏拿著碗筷。
“昨天回家露兒試著做了一下,姑媽很是喜歡,今天在家露兒又做了一遍,雖然比起牛大廚的手藝還欠一些,不過味道也差得不遠了,”露兒說著,打開了帶來的飯盒,一股白色的熱氣冒了出來,“子軒哥哥嚐一嚐吧。”
我思緒一轉,想起剛剛回家時走在樓下,聽到了頭頂一聲關窗戶的聲音,我想,那應該就是露兒吧。應該是她趴在窗台上盼著我回來,為了讓我吃到熱乎菜,她是看到我回來才開始做菜的,一做完就給我送來了。
“你……是不是等我來著?”我微笑著問。
她微微頜首,沉默片刻說:“子軒哥哥快來趁熱吃吧。”
“那好,我也來嚐嚐怎麼樣。”
我坐下拿起筷子,露兒接著雙手遞來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我笑著用另一隻手捧過來,夾了一塊茄子放入嘴裏。露兒坐在一邊兩手相握,胳膊支著下巴,用期待的眼光看著我,等待著我的評價。
“怎麼樣?”
“嗯——好吃!”我瞪大眼睛,嘴裏發出一種很滿足的聲音,做出很享受的表情。一邊誇張地嚼著菜,一邊點頭肯定她的作品。
露兒咧嘴笑了,笑得很開心,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齒。
“這菜做得太香了!”我用力地用筷子點著這盤菜。
“露兒這算是拜了個師父,以後露兒在牛大廚手底下好好工作,還會學來很多更好的手藝,子軒哥哥要是喜歡,到時候露兒天天做給子軒哥哥吃。”
“好啊。”我摸了摸露兒的頭。
這兩道菜做得的確獨特,味道出奇地好。但吃著吃著,剛才的頭痛漸漸嚴重起來。因為不想讓露兒擔心,我一直強忍著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依然在大口吃喝以掩飾身體的不適。可是痛得厲害起來,難免臉上會流露出異樣的神色。
“子軒哥哥,是不是不好吃啊?”露兒小心地問。
“怎麼?很好啊。”我說著,同時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那為什麼子軒哥哥的神色那麼慌張?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有嗎?沒事兒。”我強笑了一下。
“要是露兒的菜做得不合胃口,子軒哥哥盡管說出來,沒關係的。”
“想哪兒去了。”
“子軒哥哥根本沒有嚼就往下咽……一定是露兒的菜做得不好……”露兒皺眉,把兩個盤子往遠處移了移,“子軒哥哥怕傷露兒的自尊心所以忍著不說,強逼自己吃還硬說好,子軒哥哥不用苦惱,不想吃就不要吃了,露兒沒事的,真的沒事。”
“我這是學阿森吃飯……啊!”
我話音一落,腦子裏便如被鋼針穿過。連著太陽穴,一陣疼痛在神經上迅速傳播開來,感覺那一瞬間腦袋要炸裂一般。我不由自主地緊緊閉目露出痛苦的表情,筷子也從手中掉落到桌子上。
“子軒哥哥你怎麼了?”露兒緊張起來。
“我有點頭疼。”看來是藏不住了,右手緊緊按住了眼眶。
“怎麼辦啊,很嚴重嗎?”
“偏頭痛……老毛病……一會兒就好。”雖然一波疼痛襲了上來,但我還在盡力做出笑容。
“露兒能幫子軒哥哥做些什麼?家裏有藥嗎?”露兒眉頭緊蹙,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摳著桌沿。
我微微搖頭。
“止疼藥都含激素,老服對身體不好……我去床上躺一會兒就行,飯過會兒再吃吧。”說完,我一手撐著餐桌站了起來。
“露兒扶你。”露兒伸手架住了我的胳膊。
“不用,沒那麼嚴重,我又不是老年人,還沒到行動不便的地步。”我朝露兒笑了笑,她的手便鬆開了。
揉著腦袋,我挪到床邊躺了下來。露兒把我身旁那堆成一坨的毛巾被展開蓋在了我身上,然後安安靜靜地坐在了床沿。
“我休息一下就好,要不你先回去吧。”
“子軒哥哥臉色這麼難看,露兒不放心,”露兒疊起雙手放在膝上,眉眼中流露出溫婉的神色,“露兒就在這兒坐著,有什麼事情子軒哥哥吩咐就好了。”
“這真是老毛病,不用……”
“子軒哥哥不要說話了,”露兒柔聲打斷我,“子軒哥哥不用在意露兒,好好休息就好,該離開的時候露兒自會離開。”
“那些飯菜……”
“這些事情子軒哥哥都不要管了。”
我淺笑,愜意地閉上眼睛,微微點了一下頭。我知道,現在我表現得越踏實,露兒就越安心。
迷迷糊糊地入睡,又迷迷糊糊地蘇醒。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整個房間裏漆黑一片,周圍也很安靜,沒有一絲響動。看來時候已經不早了,露兒已經回家去了吧。
頭痛還沒有完全消除,眼眶還隱隱的,不過看情況最難熬的一段已經度過了。
昏黑的夜色中,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清,我想起身開燈,然後看看現在是個什麼時辰。
身上一用力,卻發現有東西拽住了我的胳膊,我伸手一探,按住我胳膊的,是一雙手。
“子軒哥哥,你醒了。”身邊露兒的聲音平靜地傳入我的耳朵。
“露兒!”
“頭疼……好些了嗎?”
“你還沒走!”
“別開燈好嗎?”
那雙手用了用力,將我半起的身子拉了回來,我又躺回到了我的枕頭上。
心裏一顫,腦子裏有點恍惚。我朝露兒的方向側過臉來,眼睛已完全適應了黑暗,借著窗外漸明的月光星光,我看到了露兒的輪廓。她正躺在我身邊,身子側朝著我,一動不動。
“露……露兒,現在應該很晚了,你怎麼還在這兒?你姑媽應該著急了。”我輕聲說。
“讓露兒在子軒哥哥身邊再多待一會兒吧。”她閉著眼小聲說道。
“這怎麼行,你再不回去,怎麼和辛姨交代,她會著急的……”
還沒等我說完,露兒便不再是雙手握著我的手臂,而是把兩手插到我的腋下,漸漸用力收緊她的臂彎,身子貼上來,雙臂攀上我的臂膀,臉頰緊靠在我的肩頭。她就這樣緊緊地抱住了我的胳膊,好像害怕懷中的東西會突然灰飛煙滅。
感到自己的手臂被露兒死死地抱在胸前,嘴裏的話也卡在了喉嚨裏。
“子軒哥哥,再給露兒五分鍾好嗎?隻要五分鍾。”露兒的聲音裏不知為何有了一絲哭腔。
我側著腦袋,借著夜色看著肩頭的人兒。她就這樣靜靜地躺在我身邊,溫柔、可人。我的手臂能感受到她溫熱的體溫和呼吸的起伏,我的鼻子能嗅到她身上夾雜著油煙氣和佐料香的淡淡牛奶味道,我的眼睛能看到她披著的粼粼銀色月光所勾勒出的動人輪廓。心中悸動,我伸出另一隻手去撫摸她的頭發。
我輕輕撩起她的額發,手指又順勢沿著她臉蛋的線條滑下,拇指輕觸著露兒的柔軟、細膩臉頰。
露兒緩緩抬起臉來,睜開那雙水靈的大眼睛柔柔地看著我,我們四目相對。她的臉離我的臉是那麼近,我的世界仿佛全部陷入了她的目光中,時間在這一刻完全的靜止下來。
窗外起風了,可能是窗戶沒關緊,屋裏多了一絲尖銳的風聲。
也許是風。仿佛有聲音在耳邊提醒我:順其自然。
是啊,順其自然。
我側身摟住了露兒。
露兒身子一僵,緊接著也抽出雙臂用力摟住了我,把臉深深地埋在我的懷裏。
露兒瘦小身子,在我的臂膀裏顯得那麼柔弱,脆弱的像一尊琉璃,幽幽的發香和體香縈繞在我的腦際,像是毒品,讓我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