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開學的時候,寧文帶著文藝隊到縣裏去參加文化節比賽去了。幾天以後,我從家裏出發,準備返回北京上學。在縣城換車的時候我碰上了寧文和幾個村裏文藝隊的。
“哎呀!你這就走了?可惜,真可惜!”寧文抓住我的手說。
“學校要開學了,我不回去不行啊!怎麼樣?你們比賽結果……”
“想不到吧!我們得了第二名,這主要歸功於你的指導……”他們拉著我去喝酒,可能是為了我的“功勞”吧!我們去的正好是那個當年我們在縣城上高中時我和寧文一塊喝酒的小飯館。看來飯館生意不錯,這麼多年下來了生意還依然做著,而且也沒有多少改變,改變的是寧文和我。我感覺自己有些多愁善感了,於是也不敢提起那次我們喝酒的事,更不敢提起母校和高中的同學……我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寧文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原來還打算讓你再幫幫我們寫個劇本什麼的呢!現在看來恐怕不行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要回去了,那我的巡回演出計劃看來要泡湯了。”
我低頭不語。我實在是愛莫能助啊!而且,其實他們的成功主要是他們自己的努力和寧文的“領導有方”。
寧文的巡回演出計劃還是如期進行了,他們走村過鎮,還真把我們村文藝隊的名聲在全縣打響了。這是後來安妮告訴我的,因為那次我離開家鄉回北京以後,我就一直沒有回家過,直到我留京工作了這麼多年。
安妮說:“其實,我跟他還是有點那個的,畢竟我們真心相愛過,那時我們是很認真的。可是沒想到他搞的那個巡回演出以後,就被一個女的看上了。”
這是幾年前的事情。看上寧文的那個女的叫桂靈,是我們鄰鄉一個村文藝隊的台柱子,據說舞蹈跳得挺不錯。她和寧文是在那次縣文化節比賽上認識的,兩人就開始有了往來,並且漸漸熟識起來。
寧文他們巡回演出到桂靈她們那個村的時候,桂靈熱情地接待了他們,並且還安排寧文睡在她的家裏。那天晚上,兩個村的文藝隊聯合彙演。他們在露天場地上搭建了一個簡易的舞台,還臨時編排了一個雙人舞的節目,是寧文和桂靈一塊跳的舞。這種場麵優點像小時候我們常看的露天電影一樣,得在觀眾中間拉一根電線到舞台上,以供照明和舞台燈光使用。在桂靈和寧文跳舞的時候,不知是他們跳得太好還是怎麼的,觀眾中可能有人太激動了,就不小心絆了一下電線,把電線插頭和插座扯開了,於是頓時舞台上一片黑暗,也沒有了音樂。正興致勃勃的觀眾不客氣地囔叫著罵那個不長眼把電線絆著的家夥……其實也就那麼幾分鍾的時間,當燈光再次亮起來的時候,細心的人發現寧文的臉上多了兩個紅紅的唇印。即使是在農村,演出的時候演員們也是要化妝的。對於寧文臉上的唇印,誰都不知所以然,也許除了他們自己。
巡回演出結束以後,人們發現寧文變了,變得沉默寡言和心事重重了。甚至有時候,文藝隊的人想找他談事可怎麼也找不著,連“武大郎”和“潘金蓮”都不知他的去向。
而某個冬天的早上,桂靈的父親起來時聽到女兒的房間裏傳來兩個人的竊竊私語,於是做父親的便在門外問女兒:“你跟誰說話呀?誰在你房間裏啊!”
“唔,沒有啊!爸,我在說夢話呢!”桂靈在房間裏回答。
剛開始桂靈的父親也沒把這個當成一回事。可是後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每天晚上都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於是就起了疑心,知道女兒的房間裏有鬼。在農村裏,父母對還沒有出嫁的女孩是管得很嚴厲的。桂靈的父親就召集幾個本族兄弟,在桂靈房間的旁近蹲守埋伏。他們還真撞上“鬼”了。在一個非常寒冷的晚上,當桂靈的房間裏再傳來竊竊私語的時候,桂靈的父親帶領幾個叔伯兄弟破門而入,“鬼”赤條條地從桂靈的被窩裏驚起,跳過窗口逃了出去,撲通地跳進了附近的水塘裏——當時多冷的冬天夜裏呀!桂靈的父親扔下被窩裏的桂靈不管,和幾個前來幫助捉“鬼”的人穿著大衣蹲守在水塘邊。他們一邊打著亮亮的手電,一邊喊話:“快出來吧!不然凍死你的。占了我女兒的便宜,我饒不了你……”
第二天,水塘裏浮起了一具死屍。後來經“武大郎”和“潘金蓮”前來辨認,確實是寧文……噩耗傳開,哭的不是“武大郎”和“潘金蓮”,而是桂靈和安妮,而且聽說謝婉兒也背著她的母親偷偷地哭紅了雙眼……
9
這次回老家,原本心裏就悲戚戚的,猛然聽到寧文的死,我更是愈加感到悲涼了。坐在從縣城回農村老家的班車上,路邊的一切草木如昔,隻是我目不忍睹。我隻好痛苦地閉著眼睛,恍惚中,我隻感到車子像我的心一樣顫抖著,卻不知道我是在前進還是後退。
2000年4月16日
完於康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