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酒十五分鍾前萌芽的那點兒高大情懷,伴隨著餘找找的奪路而逃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媽的,”他瞪著門口惡狠狠地罵了聲,想起了羅哥經常在他耳邊念叨的那句話:爛泥糊不上牆!
他長到現在,幾乎可以說是在三教九流裏混大的,見慣了人類的各種醜惡心理,都是為了活著嘛。然而對於自卑,卻尤為不齒。
自卑的人都覺得自己活得辛苦怎麼怎麼不容易,一麵埋怨上天的不公一麵活著浪費空氣。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人看,難不成還得他跑上去安慰他給他做心裏建樹?
他知道餘找找是覺得自己醜不敢以真麵目見他,那也不能跑啊,他不但自卑,還是個懦夫,簡直把金酒十深惡痛絕的兩種品性占全了。
連折磨他都覺得沒意思了,他咬牙切齒的吃完了午飯,決定去把小狗崽給要回來,他也不想打他不想罵他,欺負一個弱者一點兒沒有成就感。
金大爺打定主意,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上門要狗了,他站在樓道裏拉著臉哐哐砸門。
這可把門裏的餘找找嚇壞了,想著人家是一定生氣了,他不想讓金酒十生氣,他特別珍惜這個寥寥數麵的朋友,他再也不想回到過去獨來獨往無牽無掛、對於明天沒有任何盼頭的日子裏。
餘找找趕忙戴上帽子口罩,打開門,一個字沒說呢先鞠了個恨不得一百八十度的大躬,直接給金酒十鞠愣了。
然後就見餘找找直起身,雙手糾結地攥著衣服,眼睛瞪得溜圓想看又不敢看,躲躲閃閃水汪汪地仰著臉。
倆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傻站著,最後還是那隻小狗崽歡快地跳到金酒十腳邊,好奇地聞著,小尾巴搖的連屁股都在扭。
餘找找看見這狗崽子登時一個激靈,連忙抬頭去瞧金酒十的臉色,金酒十被這一連串的突發事件鬧得來不及反應,也定定瞧著餘找找看他怎麼辦。
餘找找趕忙彎腰撈起小狗崽,扭頭把狗崽鎖到了臥室裏,站在臥室門口又不知道怎麼辦了。
金酒十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心情突然變得很愉快。這人肯定是看他來了,連從他這偷走的“贓物”都忘了藏光顧著道歉了。
該說他是單純呢,還是蠢呢?
“怎麼,”他一手插兜,臉上又浮現那種懶洋洋的笑意,“不請我進去坐坐?”
餘找找站在原地踟躕了兩步,隨後大步走到他麵前,朝著屋內伸伸手意思請進。金酒十卻不動,餘找找隻好抬手,猶豫的虛虛搭上了金酒十的手腕,往屋裏扯了扯。
金酒十這尊大佛簡直讓他這陋室蓬蓽生輝,餘找找關上門,望著那道高大筆挺的背影,從胸腔裏滲透出一種狂熱的崇拜和接近的欲望。
他抬了凳子放到金酒十身後,跟伺候老佛爺似的推著他坐下,把自己的杯子刷了好幾次才接了杯自來水放到他手裏,然後拿出他家裏唯一的零食——綠橘子,顫顫巍巍地捧著遞到金酒十麵前。
金酒十眼角抽搐,這是報複他麼?這綠油油的皮,一看就知道酸的不得了。
餘找找見他沒接,又低頭仔細地剝好了皮,剝的時候一雙手都在哆嗦,太激動了。這就是他男神啊!
剝好了皮,還細心地連白絲都剝得一根沒有,這才重新遞到金酒十麵前。
金酒十從始至終觀察著,他看到餘找找修剪的過分幹淨的指甲還有手背的傷疤,也知道這小偷怕是為了練好這門手藝吃了不少苦,他拿過那個圓潤剔透的橘子,看見餘找找期盼地盯著自己,終於掰了一瓣放到嘴裏。嗯,酸死了。
金酒十大爺似的坐著,餘找找跟小太監似的站著,屋子裏隻能聽見小狗崽抓門的聲音。
“你......”
“對不起......”
金酒十一愣,頗有點兒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你會說話?”
餘找找點點頭,
“……會。”
他長久沒講話聲帶都生了鏽,此刻一開口聲音像是砂皮摩擦著老舊的鏽鐵,沙啞的刺耳,卻有種洗透鉛華的磁性。
金酒十哦了聲,“挺好聽的,你應該多說說。”
餘找找立刻雀躍起來,眼睛亮亮地盯著金酒十,按根尾巴就能當忠犬了。
這房子跟金酒十家的結構一模一樣,同樣的一貧如洗幹淨空蕩,就是靠牆有個年代久遠的書架,整齊地碼著兩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