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腔內,唾液也洶湧似洪水。
今年第一場洪水,來得雖猛,勢頭卻弱。
湧入城裏時,洪水已變成涓涓細流。
仇如惡的木盆最終停靠在一家洪水襲來前就已惹上官司而關門歇業人去樓空的酒店外。
他跨出木盆。
漂亮的鞋子踩著漂亮的水花。
酒店在眼前恍如夢中廢墟。
狠狠一腳踹開店門。
也是漂亮的一腳。
因為狠,所以漂亮。
他總是認為,漂亮就該狠一點。
店門上的鎖已鏽蝕,不堪一踹。
門開。
驚豔地猛然敞開。
他忘掉了漂亮,猛然在驚豔中深陷。
驚豔的店內,一劍如他那一腳狠狠地飛來。
狠,漂亮,驚豔,而且準。
他的咽喉被那一劍對穿。
劍拔出。
速度慢得令人窒息。
仇如惡笑了。
咽喉那個嶄新的洞,血花噴薄如朝陽。
極致的漂亮,極致的驚豔。
隻可惜少了一點狠意。
無故多了一絲恨意。
墜落。
不是倒下。
血花飄舞。
意識崩潰。
淺淺的洪水淹沒他薄如紙的身體。
無數的白蟻從他微笑的嘴裏爭先恐後地爬出來。
——有時候,謊言比事實更真。
——有時候,幸運即是不幸。
——有時候,最漂亮最驚豔的,恰是死亡。
劍尖,一滴血珠懸而未決。
握劍的手膚色慘白,劍的主人瘦骨嶙峋。
垂劍。
劍尖在水中浸濕。
那滴血珠如老人眼神般渙散。
劍的主人從懷中徐徐掏出一張牛皮紙。
嘴咬著毛筆,輕車熟路地在牛皮紙上記錄新的刺殺成果:
七月初六,揮金城,仇如惡,一劍穿喉。
重新揣好那張牛皮紙。
接下來,扛劍步出酒店大門。
接下來,目標是麵具柳葉。
麵具柳葉,乘風山莊廢墟,屍骨叢中。
與一隻停駐在一顆頭骨上的夜鶯煞有介事地對視。
劍的主人在廢墟外的山林中無聲無息地窺望著一人一鶯。
失魂劍,金塚。
麵具,柳葉。
——有時候,要殺的人,最像自己。
夜鶯黑溜溜的小眼珠盯緊柳葉的臉。
柳葉躺在床上,就像躺在蛛網上被蛛絲纏縛的甲蟲。
一劍飛來,刺進他的心髒,血管顫抖。
驚醒。
睜眼。
夢中,恐懼引出大汗淋漓喘氣不息。
夢外,什麼也沒發生。
隻有一如既往的冷,一如既往的靜。
他仍麵朝牆壁蜷縮成團。
一眼看見牆壁上有裂紋如蛛網。
那“網”中央,棲息著夜鶯黑溜溜的小眼珠。
陡然翻身坐起,頭痛如裂。
洗了個冷水澡,穿衣帶劍。
出門向東。
東邊有座揮金城。
城裏許多揮金如土的大富豪。
第一次決定自己做自己的雇主。
逃亡需要一筆資金,至少足夠他躲過這幾年風頭。
於是他計劃去揮金城搶劫一個大富豪。
看到揮金城外洪水漫漫,他心裏已鎖定目標:林七爺。
林七爺在城裏眾富豪間最德高望重,卻也最愛杞人憂天。
洪水漫入城裏時已式微,林七爺仍誠惶誠恐地叫人把金庫內的財產盡皆用船轉移到郊外山村他的私人莊園去。
這正好給了柳葉機會。
柳葉不懼林七爺重金豢養的那些落魄高手。
他隻對那金庫的三道鎖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