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耀頹然長歎,看也不看張容,轉身上樓。

夜八點,四樓。

客廳裏,方圓和展旭沉默的坐著,張大寶也不出聲了,凝重在空氣中堆砌,重重壓迫著人們的神經。

張楊推開臥室門走出來,身後跟著雙眼通紅的張容。展旭起身把他攬進懷裏,張容倚在展旭頸間,低聲道:“對不起。”

張楊拍拍展旭肩頭,歎氣道:“對不起了,張容爸脾氣不好。”

“他有他的顧慮,都是為了張容,我明白。”展旭在張容耳邊說:“你爸氣得不輕,你上樓哄哄他吧,等他消氣了,咱們好好談談。”

張容使勁搖頭,展旭道:“不懂事,你爸氣成這樣都是為了你,怎麼這麼不孝順。”說著把他推開。

張容想起白天韓耀生氣的樣子,垂著頭默默上樓。

五樓,房門內一片陰暗。

張容按下開關,客廳燈光驟亮,舊報紙皺巴巴的散亂一地;茶幾上有沾血的手帕和棉簽,雙氧水蓋子還敞著,旁邊是倉鼠的保溫箱。

他走過去整理雜物,又捧著胖倉鼠坐了一會,心思翻來覆去,終於鼓起勇氣,起身去推開了臥室的房門。

韓耀平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

張容在床邊坐下,看著韓耀纏繃帶的手背,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

韓耀的手寬大厚重,虎口和掌緣覆蓋著厚繭,聽張楊說,那是年輕時卸火車磨出來的。小時候,這雙手總是忽然從身後托住他,將他舉得高高的,聽見他的笑聲時,又忽然把他拋起來,再穩穩地接住。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了,關於韓耀的記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全成了不好的,讓人難受的。

張容吸了吸鼻子,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韓耀聽見吸鼻子的聲音立刻睜眼,低聲斥道:“有鼻涕拿紙巾擤出來,往裏吸什麼,窩囊。”

張容把倉鼠放在床上,抽出紙巾揩了下,低著頭小聲說:“你別生氣了。”

韓耀歎氣,坐起身靠在床頭,把倉鼠撰在手裏揉捏。

張容曲腿縮進被子裏,低聲道:“爸,展旭是好人。他比我大,所以照顧的我很好,他的工作確實很危險,但他……”

張容想到上次展旭腿中槍住院的事情,覺得這件事說出來會起負麵作用,於是眼珠轉來轉去,扯謊道:“但是他很快就要升職當副局了,不用再提槍抓逃犯什麼的了。”

韓耀看張容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說謊,卻沒有戳穿。他伸手撫摸張容光潔的額頭,話語呼之欲出,終究又咽了回去。

張容目光裏全是懇求和急切:“爸,求你,讓我們在一起吧。”

韓耀盯著張容的眼睛,忽然問:“兒子,你跟他在一起,覺得自己過得好麼?”

張容連連點頭,又吸了吸鼻子,小聲問:“那你同意了嗎?”

韓耀悵然長歎,氣息帶著輕微顫抖。他把張容摟進臂彎裏,溫熱的嘴唇貼在孩子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