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彎著眉眼,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兄長這些年身體可還好?父親和家裏諸事這些年都有勞兄長一人費心,兄弟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他竟一口一聲兄長,禮數甚是周全。
一頓家宴過後,韶蒙有些上頭,少年扶著他回了西院,又扶他在床邊做好後,與他倒了碗清茶,他端著茶碗,不禁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一口一聲兄長喊他的少年。
那少年眼光在屋內一圈逡巡,淡淡道“兄長的房間已然有些老舊了,這些年竟沒有好好規整規整。不過趁著這次親事,正好一並歸置了,兄長若是沒時間,弟弟倒願意幫這個忙,隻是不知未來嫂子會不會喜歡。”
繼而又走到書案後架子上的幾盒香墨邊,伸手打開盒蓋,冷笑了聲道“兄長既然不喜歡用這些香墨,留著又做什麼,反倒占著地方礙眼。”
轉回床邊,接過他手中的空碗放在桌上,少年望著窗外清冷的月色淡淡道“兄長早些休息吧。”轉身沒入了黑暗。
韶蒙坐在床邊,手撫上了胸口,那裏正一刀一刀戳著疼。
他苦笑了一聲,想著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結局嗎,為了斷他對自己的情,急急將他送出了府,為了斷自己對他的情,父親一提親事,他便想也沒想就應了。
如今,他尚能喚自己一聲兄長,自己應當知足了。
自那後,兄弟倆一個住西院東廂,一個住西院西廂,卻很少有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時候。隻因大少爺白日裏要照顧著家裏的生意,還要準備著成親的事宜,隻晚上回府休息。二少爺卻晚上眠花宿柳,常常的整夜整夜不歸,徹底成了個浪蕩公子。
直到那一日,大少爺出門忘了看黃曆,九月初八,不宜出行。暢春園西巷遇了鬼,嚇暈了過去,正被宿醉剛醒走在路上的二少爺撞見,救回了府裏。
昏昏沉沉間,聽到耳畔有人一疊聲的“哥,哥……”喚著,喚的他是心肝具顫。韶蒙老著個臉不肯睜眼,生怕一睜眼,這聲音就聽不見了。
他一直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聽到韶廷這樣喚他了。
那晚,韶廷坐在床邊,與自己一人端了杯涼茶。
“哥,那人當真不是凡人?”
“恩,我確是看著他穿牆而過,”低頭哧笑了一聲,“我一向不信這些鬼神之事,如今卻不得不信。”
抿了口涼茶,韶蒙靠著床柱抬起頭,“韶廷,從你回來,哥哥都沒有問過你這些年過的可還好?”
床邊韶廷低頭看著茶碗,淡淡道“那哥哥這些年過的又如何?”再轉頭,一雙眸中星光碎裂,閃閃灼灼。
韶蒙不由的想起那無數個夜裏,自己獨自對著一盒盒的香墨入神,想著韶廷此刻是否已經歇息了,是否又像自己一般,覺得長夜寒涼,總是睡不踏實。
正出神間,一片柔軟覆了上來,韶蒙手一顫,茶杯跌落了地上。
韶廷的唇舌柔軟香甜,惹的韶蒙胸腔內一陣陣的躁動。喘息間一隻溫涼的手探入了他的衣襟,撫上了他的前胸。
韶廷將他壓在了床上,抵著他的耳畔廝磨,“為何?為何你不等我?若不是爹寫信告訴我你要成親,你還打算瞞我到何時?”耳垂一陣疼痛,是韶廷含咬了住。
韶蒙一陣心痛,口中喃喃“都是我不好……韶廷……”
……
月上柳梢,韶廷摟著懷中人兒心滿意足的笑道“哥,那些個墨你怎的都沒有用?”
韶蒙淡淡道“哦,以後會用的。”他一直將這些墨視作珍寶,怎可能動上一分一毫,況且當時他曉得若是韶廷知曉了他要成親的事後,他便再也收不到與這意義相同的一盒盒香墨了。
“對了,你為什麼總送我墨?”
韶廷聞言笑了笑,“當年我欠哥哥一塊墨,往後哥哥這輩子的墨,我都包了。”
韶蒙哼笑一聲,“你欠我的就隻是塊墨嗎?”
“怎的?要與我算賬?我還沒與你算你打小就勾引我的帳呢?”韶廷又是一臉壞笑,繼而又沉沉道“當年為何要去後山尋那塊香墨?”
韶蒙愣了一瞬,想起了後來他去書院時見到的李家公子的模樣,“嗬,我就知道是你。”有些東西可以丟,有些東西他這輩子都不會再丟了,他目光定定看著韶廷。
忽而韶廷道“哥,我以後直接喚你的名吧?”
“好。”
“韶蒙”
“恩”
“韶蒙”
“恩”
“韶蒙”
“怎樣?”
“你這柔弱的風骨還真是銷魂呢!”
“去……唔……”
……
如今,大少爺十分慶幸那天撞了鬼,其實他應該慶幸那個鬼在他的涼茶裏放了兩片白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