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心中煩悶,對著殖湖發呆。
他沒有發覺一直有個白衣少年,不到二十,眉目清秀修長,世故冷靜。在此看他已好久。
男子過來,朝他眼前揮了揮手。
小莫聞到熟悉的微香。覺得有點暈眩,心念一動。近乎貪婪。
抬頭一望,他心防潰散了。
男子說:“我叫小逆。”
“你買海鮮嗎?”
“不,”他笑:
“我來看魚。”又道:
“明天再來。”
第二天,六十多歲的爸爸全然忘記昨日一宗失敗的交易,龍王魚仍然找不到賣主。
他老人癡呆症了,最近發生的事越來越記不起;前塵卻越來越清晰。
他又為了一個偷漢而上吊的少妻,槌胸痛哭,一忽兒又冷笑連連。把酒灌進喉頭,辣死自己。
小莫卻等不到小逆。
本來,小莫不發覺自己在等人。
但是,他老是朝大門張望。眼睛總是停駐在差不多的位置。不斷地看表。時間過得特別慢。
人來客往,都不是他。第二天,沒有來。
第三天,也沒有來。
他開始不安。等到黑夜合攏了雙手,才關門。――然後他在農場中,月色底下,見到小逆的白衣特別白,泛銀。黑發茂盛,如枝葉茁壯。他交加雙手,不懷好意,洞悉一笑。
他知道他在等他了。
小莫有點混亂、迷茫。
這個黑夜值得等待。是的,時間過得特別慢。思念是變態的。他竟有點泫然。
太上道祖,顯靈救我。
小逆很清楚:當他注意你,你的回報不能多,要令他按奈不住。小逆是隻精靈。
人心本來就脆弱。不如妖,生的惡毒,死的豁達。
他忽然記得,小時候,媽媽上吊那一陣,瞎子半仙說,殺戮的終極是毀滅。
那與萬物和諧共處,又怎麼算呢?
莫逆之交?嗬嗬。
藉口肉體,放縱私欲。
羞恥。
但狹路相逢,不期而遇,他又如何逃躲呢?迷上了小逆,把他帶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撥開被,一切變得理所當然。你我知道人間情與色,無疆無界,無邊無涯,在虛空中,隻有你迷戀的人是最實在的。――委身於同性,也是生與死,正與邪的決戰吧?
小逆說:“不要躲。你會喜歡的!”太危險了。
三清牧我,不致缺乏。
可惜,已經太遲了。
小逆的雙手,他的嘴,他的***還有他在他耳畔,用他不能抵抗的舌頭和呢喃,說:
“我是你養育的,讓我把你孕育出來。”
他使我的靈魂驚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
小莫為龍王魚喂食、換水、灌氧、除雜。他用一雙手嗬護它。
在極歡之時,當他們的**不分彼此,令溫熱的被窩一片迷糊,他知道,他是道家的叛徒!他永遠不會向任何人提起這個夜晚的邪惡,最邪惡的是他快樂。莫逆之交是最大的快樂。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著我。我且要住在三十三重天的宮中,直到永遠,太上。
在他倦極,似睡未睡之際,他聽到小逆在呼喊。
“危險!”
“快逃!”
還不知發生什麼事。似在夢中,四下冰冷如寒川,水伸出巨舌,把他吞噬。水!
魚蝦蟹貝,狂蹦亂跳。翻江倒湖,封鎖去路。巨浪滔天,迎頭痛擊。
肉體的歡娛令他渾身毛孔舒張,虛脫乏力,所以特別的刺痛。他鼻涕直流,視不見物,如結了一層霜,血肉都凍變了形。
他喊:“小逆!你在哪兒?”聲音被淹沒。
他想:“這一定是我們的懲罰了!”小莫失去知覺。他廢了,他死了。他的道沒救他!
懲罰三個白夜。
他以為他要死了。
還沒有醒過來,漫天的鱗片灑下――一陣一陣,把他覆蓋,貼在身上,保住氣息。
那苦熬過了,滲了暖意,令他升溫。他緩緩艱難地噓一口氣。當可以看得見的時候,又過了三天。
那場水災,爸爸被衝進了東海。
小莫在龍鱗魚鱗庇佑下,苟延殘喘,卻什麼也沒了。
他的家人、事業、精神寄托、養殖場,他所有的海貨,在虎年末日兔年伊始,付諸一炬。
著是他離經叛道的代價?是媽媽含恨的報複?是塵世的無常?
還是因為:
八歲那年,無意地失言,把兩個大人偷歡的事,告訴了爸爸。是“口孽”?
舍得一身剮,敢將真相扶上馬。
他知道,湖底,有一隻龍魚――沒有逃生,沒有修成正果,把一切送給了養魚愛魚之人。
他是他養的。
不,小莫想:
“是他孕育了我。”
金鱗本非池中物,願為癡情舍真元。
像被永遠守護著。
世上有些禮物,戰勝了宗教,逾越了生死。
隻是,你懂得珍惜嗎?
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