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西子湖畔,連綿的細雨中仍然保留著夏日的溫度與生機,嫩綠的柳條如少女的秀發般柔順稠密,隨著南國特有的溫熱而又濕潤的風,和煦的拍打著遊人們的麵龐。
離西湖不遠處,最後一群北歸南徙的燕子正在忙碌著,沒有懷念自己生活一夏的巢穴,更對西湖秀美的景色沒有半分眷戀,翩翩南飛。但是當它們經過一處木屋之時,所有燕子好像都已經忘記了將要到來的寒冷的可怕,毅然停下了南遷的步伐,環繞著木屋欣欣然地飛舞著,口中不甚清晰的呢喃似乎也在表達著他們此時高興的心情。
似乎是感受到了門外的喧囂,從屋中緩緩走出一位中年婦人,蓮步輕移,行不動塵,被一群燕子環繞並怡然自得著。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不遠處走來了一位青年書生,含笑看著剛剛被他驚走的燕子,對麵前美麗不可方物的中年婦人說到:“怪不得俞師姐選擇西湖隱居,的確不負瀲灩之名。”
俞瀲灩看著走來的青年書生,淡淡一笑,仿佛遮掩了九天的華彩,萬物失色,“大師兄又讓你來了?”
書生一聽到俞瀲灩提及‘大師兄’,神情頓時嚴肅認真起來,恭敬的說道:“呂閬奉掌門師兄之命,恭請俞師姐回劍山。”然後輕輕的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俞師姐,年年如此,你又何必多次一問?”
“大師兄近來可好?”俞瀲灩並沒有回應呂閬的邀請,更沒有回答他的疑問,仍然自顧自的問道。
“掌門師兄一切安好,隻是日夜想念諸位師弟師妹們,無時無刻不盼望著你們六人可以再次團聚劍山。”
“團聚劍山?那不過是個夢罷了。從小我和大師兄一起在劍山長大,情同兄妹。沈師兄雖然入門比我晚,但是帶藝從師,年長我幾歲,雖然以天下武林為己任,為人正直仁義,被我們所有人所共仰,然而畢竟相處日短,他在劍山的那幾年又一直沉浸在學習劍術之中,我們和他之間的關係,多幾分敬仰,少幾分親切。龍師弟和柳師妹,就更不必說了,自從那件事情之後,所有的情誼都已經轉化為仇恨,我隻盼來日真有相見之期的話,不至於拔劍相向。而林師弟,”說道這,俞瀲灩抬頭又看了看結伴南飛的燕群,臉上淡淡的笑容慢慢轉化為縷縷悲傷,交織在似水的容顏上,讓人望之生憐。“他從小性格陰桀乖張,我們學劍初期時候的劍術基本都是大師兄所傳,而大師兄唯一教不了的人,便是他了。”
呂閬看著眼前悲傷的師姐,貌似是已經習慣了師姐如此的表現,仍然平靜的說道:“掌門師兄每次提及林嘯師兄的時候,也是如師姐這般傷心莫名,他總是說這些師弟師妹中他最為想念的就是俞師姐和林嘯師兄了。”
“嗬嗬,還記得你小時候他經常欺負你,每次把你捉弄得嚎啕大哭的時候,他總是很開心。看著他如此開心我也不好阻止,況且他也是沒有任何惡意的。不過再怎麼說你也是師傅的兒子,總是如此怕師傅的顏麵上過不去,我也嚐試阻止,不過他隻說了一句話,我就再也沒有這種打算了。”俞瀲灩看著麵前俊朗的青年,難以想象他就是那時候哭鼻子的小男孩,心中的悲傷也稍微平複了些,不禁笑問道:“你不想知道他對我說了什麼?”
呂閬聽著俞瀲灩的講述,麵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呂閬愚鈍,不解林師兄妙意。”
“他對我說:‘男孩小時候就應該多哭點,哭多了,這樣長大就不會再哭了,自己就可以學會堅強。’所以你可真不能怨恨他,他的確是一番好意。”
“呂閬不敢。呂閬隻求俞師姐和林師兄可重回劍山,以告大師兄想念之苦。”
“沈師兄現在仍然每年回一次劍山麼?”俞瀲灩仍然不為呂閬所動,繼續問著。
“每年清明都會過來為家父掃墓,至今未斷。”說這話的時候,呂閬臉上也有著一絲絲不易為外人察覺的苦澀與悲傷。可是這又怎能逃過俞瀲灩的慧眼,她看著眼前強忍悲傷的青年書生,滿懷憐惜的說道:“師傅對我恩重如山,情同生父,終我俞瀲灩一生也再難報答師傅老人家的恩情。當年我們師兄弟六人,師傅對大師兄和我最為照顧關愛,而對帶藝從師的沈師兄卻並不是太好,而如今大師兄繼承師傅衣缽執掌劍山,年年為師傅掃墓祭奠的是沈師兄,我卻沒能為師傅盡一點孝道,的確是愧對他老人家。”
說道這,俞瀲灩轉身麵朝北方的劍山,凝視半晌,然後不知是對身後的呂閬說還是自言自語的道:“明年春天,燕子北回之時,我俞瀲灩重回劍山。”
乍聞此言,呂閬驚詫不已,呆立半晌方才回過神來,趕緊說道:“到時呂閬在劍山掃榻相迎,恭候俞師姐!”
俞瀲灩慢慢轉過身來,看著眼前激動不已的呂閬,緩緩說道:“我是劍山的罪人,不必相迎。瀲灩但求一木屋,一陋榻足矣。”
呂閬剛想說些什麼,但是俞瀲灩卻繼續說道:“今夜有雨。”
呂閬懵然,不知師姐為何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思索一陣說道:“江湖怎能無雨,況且這江南小雨並不妨礙我行路的。”
俞瀲灩再次默然,呂閬久立等候看師姐沒什麼吩咐了,剛想向師姐告辭,卻聽俞瀲灩淡淡地說道:“這次回去你該路過南京。”
呂閬再次不明所以,心想眼前這位師姐的心思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捉摸,便說道:“恩,確實路過南京。”
“到南京找沈師兄,告訴他,龍師弟回來了。”
“什麼?”雖然外麵的夜色才剛剛降臨,行人們也才察覺到小雨,但是俞瀲灩這一句話,宛如在呂閬心中打了一道晴天霹靂,引發了暴風驟雨。
而在南京的秦淮河畔,同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站立雨中的林嘯,同樣凝視著劍山的方向,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激蕩,知道雨勢漸大,他才收回不知道漫遊了多遠的眼神,抬頭看著略微有些陰霾的天空,說道:“如此良辰美景,不知雨落誰家?”
南京是自古繁華地,整個江南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而對於所有的江湖俠客們,在他們的世界中,南京同樣是個極其重要的地方,不僅僅因為秦淮的河水曾經記錄了他們無數的歡聲與淚水,更因為他們心中共同的神、當今武林共主——沈天行,就居住在南京。
少林,武當,天山,神刀,仙劍以及劍山等六大門派在南京都設有驛站,用來及時傳遞各種消息和來自南京沈宅的命令。今夜的南京繁華依舊,車水馬龍的掩映下是一顆顆悸動浮躁的心,同樣的江南細雨,卻要比西子湖畔的多上幾分脂粉氣和權勢問,而南京沈宅的雨,卻又少了幾分浮華與奢靡,多了幾分凝重與莊嚴。
“老爺,門外又有人求見。”沈宅的老管家對正在桌前聚精讀書的沈天行恭敬的說道。
“我不是說了麼,再有天山派的和為天山派說情的人一概都不見麼。”沈天行略有些厭煩地說到。
“這人貌似不是為了天山派的事情來的。”老管家解釋道。
“哦?那他說沒說是所為何來的?”
“老奴再三詢問,他仍然沒有說,隻是說把這個交給老爺,老爺自然會見他。”老管家說完把一塊似石非玉,大概有巴掌大小的印璽交給了沈天行。
沈天行也略有些好奇地接過印璽,方石之上雕刻的是一把古樸長劍,斑駁的劍身之上寫滿了大大小小不知什麼含義的古字。沈天行看到這把古劍不禁笑了起來,道:“嗬嗬,這個呂閬啊,從小就盡愛弄這些玄虛,沒想到長大了還是如此。”一邊笑著說著,一邊匆忙起身站起,往門外急急走去。
哪知剛剛走到門外就看到一襲青衣,書生打扮的呂閬已經走了進來。老管家驚訝道:“你怎麼自己進來了?”
呂閬卻不以為意,對老管家說道:“就這麼一道牆還是擋不住我呂閬的。”說完轉身麵對沈天行,恭敬地深施一禮,“呂閬見過沈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