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將愛情當成一段佛經來讀時,興許能夠無憂無怖。)
他沉吟片刻後,重新與我麵對,這次的神情卻是格外慎重,令我不由得也揪心起來,直直盯著他的眼睛。他用極為平和的語氣道:“姑娘,在下不知你的來龍,不知你的去脈,然而十分清楚一事,那就是,在這濁世生存,由不得你的性子胡來,一步錯步步錯。若能回頭,猶未晚矣,莫等到他日進退維穀,將是作繭自縛。”
他的膚色本就黝黑,說這話時,擺出了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峻模樣,更是顯得他的嚴厲。我被他的目光審視著,氣場完全淩亂,頓時張口無言。不得不承認,他所言句句切中要害,倘若他對著除我之外的任何一個女子說出這番話,相信她們都會動容。可惜,我偏偏例外。
他終究是個過路人,怎地知曉我的心思?這一遭萍水相逢,不過是一個偶然。若我此時已經葬身在那片急湍之中,試問這世上還有何事能夠將我束縛?形已滅,神無用。
於是我不言不語,隻是朝他冷笑,像在欣賞一件用來取悅於人的物事。我當時的神情一定非常不屑,否則他不會臉色驟變,及至最後拂袖離開,走去了佛像前坐下,再不願與我多說一句。
局勢就這樣僵持了下來,仿佛上一刻的沸騰從來不曾存在。鐵牛搔著後腦勺左右環顧,終於忍不住問道:“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你們婆婆媽媽的說了半天,說出個什麼鳥啊?”
小乙狠狠白了他一眼,轉而走到了我的麵前,柔聲道:“姑娘,哥哥適才那番話,情有可原。原因是何,恕小乙實在不便告知,然而請你相信,他是為你好。”
我淺笑過後,悠悠道:“那位哥哥說的句句是理,隻是那些道理不該由他說出。”
小乙不解,忙問道:“姑娘何出此言?”
我朝佛前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若無其事道:“在這濁世生存,倘若一切聽天由命,隻怕公明哥哥和梁山好漢早已成為了刀下亡魂,替天行道的名號也將不複存在。”
麵前的小乙立時呆住,不可思議的望著我;鐵牛剛撕下了一塊雞肉塞進嘴裏,這會兒滿嘴都被占住,隻得瞪大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緊著我。
他倆的反應讓我更加確定了心中想法,看來我所猜不錯,與我同在這狹小廟堂之內的三人,不是別家,乃是水泊梁山的三位英雄:及時雨宋江,浪子燕青和黑旋風李逵。
梁山的威名已然響徹整個大宋王朝,若想不知,實屬難事。起初我還是從太尉府的管家口中得知了那一百單八個好漢的故事,諸如此類人物的名字,一個個如雷貫耳。我時常拿來神馳,想象他們的真實麵目。
不知道當時緣於什麼契機,我下意識的將他們銘記心間,並且一直堅信他們並非管家所形容的那樣十惡不赦,那樣大逆不道。反之,倒是那個狐假虎威的管家更令人生厭,愈發襯托出了梁山英雄的俠肝義膽,豪氣幹雲。
世上有一種人,他們是天生的王者,身處荊棘之中,亦可身不動心不動,處變不驚。若擱以前,我可能無法想象那該是怎樣的人,然而此時此刻,在這破敗的寺廟之內,在那通身布滿塵埃卻是神聖如故的佛祖眼皮底下,我總算見識到了那種人,或者說,我總算見識到了那種人中的一員,他就是梁山頭領——宋江。
他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甚至在我已經挑破了他們身份來曆後,他隻是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之後便是長久的凝望著我,似是在觀賞,似是在等待,根本不理會在我身邊的燕青和李逵早已在震撼和納悶中抓狂。
“姑娘,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咱們是梁山的人?”燕青問道,看得出來,他並未對我產生警戒之心。其實他也沒有那個必要,我手無縛雞之力,而他的武藝乃是天下數一數二。
我含笑道:“記不得了,仿佛是一瞬間的事兒,也許從一開始我就應該知道的,因為你們並沒有遮掩自己的真實姓名,然而我竟然疏忽了。”
李逵總算把整塊雞肉勉勉強強吞進了肚裏,抹著嘴巴含糊不清道:“姑娘真是冰雪聰明,要俺說啊,知道就知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哥哥顧慮太多了,反倒滅了俺的本性,真是憋屈人啊……”李逵一張口便是一通有長沒短的的抱怨,那一張看似凶悍的臉龐因著此刻的抱怨,反而顯出了三分可愛,煞是讓人喜見,再難對他生出畏懼。
“鐵牛,莫要胡言亂語。”及至此時,宋江終於應聲,語氣雖輕,分量卻是很重,猶如一記咒語,果然還以了廟宇清靜,任誰也不敢再輕易開口。那是一種威望,一種令人不得不臣服的威望,我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