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老婆婆奇怪地看著我。怎麼話隻講一半?
我用力搖了搖頭,快要哭出來。
“奶奶,這位姐姐怎麼了?”小女孩好奇地問。
“呃,我去問問別人吧。小囡,我們走吧。”老婆婆拉著小女孩走開了。
我呆呆地盯著遠方的某個建築物的尖頂。
“路路?路路?”
直到司徒立行輕搖我的手臂,我才清醒過來。
我像做夢似的說:“司徒,你回來啦。”
“你怎麼了?”司徒立行關心地問。
“啊,沒什麼。隻是在想一些事情。司徒,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嗯,你累了?”
我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點點頭,“有點。”
“那我們走吧。”司徒立行推著我朝公車站走去。
“啊,公車來了,我們快點吧。”
司徒立行搖搖頭,“估計等我們過去了,它早開走了。反正不趕時間,我們慢慢走過去好了。”
有幾滴水落在我的臉上,冰涼冰涼的。
“下雨了嗎?我好像覺得被雨滴到呢。”
“是嗎?”
雨果然下起來了。
司徒立行看看陰沉沉的天,說:“我們還是走快點,去那邊攔輛計程車。”
司徒立行脫下襯衫,披到我的頭上,努力推著我往公交車站走去。
雨勢很快變大,司徒立行衝到雨篷外麵去攔車。
不過S市下雨天,出租車是出了名的難截。司徒立行站了好一會才看到有輛計程車過來,裏麵卻早已坐著人的。
司徒立行隻好繼續等著。
“路路,你怎麼樣?”他回頭關切地問。
“很好……沒事。”我攏緊了司徒立行的襯衫。好冷哦。
一輛車經過,又有一輛車經過,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鍾,司徒立行終於攔到了一輛空車。他跑到我跟前,一把抱起我往車裏塞,又轉身去拿輪椅。
兩個人的身體都濕透了。
和司機說好地址之後,司徒立行連忙問。
六十一
“路路,怎麼樣?怎麼樣?”摸摸我濕答答的頭發,司徒立行有點心慌。
“嗯,沒事,就是有點冷。”我試圖用笑容安撫司徒立行的情緒,“我包裏有紙巾。”
司徒立行打開我的包,掏出一包小紙巾,扯開,用紙巾擦我的臉。
“我自己來就行,你也擦擦吧。”我搶過覆在臉上的紙巾。
“我沒事。”司徒立行又扯出一張紙巾,去擦我的手臂。
“師傅,麻煩你快一點。”
“回來了回來了。”
計程車停下的瞬間,爸爸就打開門,一把把我搶過去。
“司徒,我讓你照顧路路,你是怎麼照顧的!”撐著雨傘媽媽生氣地對司徒立行吼起來。
“對不起。”
“你太叫我失望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媽媽……”
看到我在發抖,媽媽連忙對著爸爸說:“快抱上去,熱水已經放好了。遙遙,你去拿姐姐的衣服。”
“知道了。”
爸爸抱著我衝上樓。
“媽媽,不是司徒的錯。”我一邊抖一邊說。
“我明白,我會跟他道歉的。現在什麼也別說,好好泡個澡,去去寒氣。”
“嗯,爸爸去看看灶上的薑湯。”
……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路家終於安靜下來。
我躺在床上,仔細聽著客廳裏的一舉一動。
媽媽說:“司徒,很抱歉剛才對你吼了,我隻是太心急了。”
“我才是該道歉的人,把她帶出去,卻沒有好好照顧她。對不起。”
媽媽說:“司徒,不要再聯係了吧。”
“伯母……”
媽媽歎口氣,說:“你應該知道,你們並不合適。”
司徒立行沒有說話。
“真的非常感謝你,一直這麼關心路路。邀請她出去玩,我知道她很開心的。但是啊,現在路路有許多事情需要注意。也許看上去還好,但是身體的狀況並沒有這麼樂觀,就算得了輕微的感冒,也可能會引起肺炎並發症。對於平常人隻是一件小事,但對路路來說卻是致命的。無法像一樣以前,憑著自己的高興做去做什麼事。”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媽媽搖搖頭,“我們沒有和你交待清楚,是我們的錯,不能怪你。總之今天她已經沒事了,我也就安心了。”
司徒立行撐著媽媽給他的雨傘,獨自走在風雨裏。
我注視著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
“今天真對不起,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剛才媽媽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那個……”
“對不起,雨太大,聽不清……”
“我知道有一天,你會再也聽不清我說的話的,果然……”
“不不,現在可以了,你繼續說吧。”
“我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我們已經無法一起走路了,即使你幫我推著輪椅。隻是被雨淋了,也會引起一場大病。我的病情一直在惡化,不久以後,也許連話也說不清了,通電話也成為不可能的事。”
我的啜泣聲透過風雨傳到司徒立行耳中。
“和在致知的時候,已經完成不同了。我和司徒你,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路路……”
司徒立行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溫溫暖暖的,是很適合催眠的聲音,會讓人聽了有睡在雲端的感覺。
明明渾身冷得想抖顫,眼睛卻流出熱辣辣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膝蓋上。
我們隻隔著一條街,但是誰也無法到達彼此的地方。
我們說再見吧。
司徒篇——司徒教授深夜回到家中,發現兒子的房裏還亮著燈。
“還沒有睡?”
六十二
“嗯,還有點功課沒有做完。”
司徒教授看到書桌上的誌願意向調查表,問:“決定好將來的誌願了嗎?”
司徒立行搖搖頭,“還沒有。”
“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吧,不用考慮父母和親屬的看法。不過——”司徒教授停頓一下,“路家的女孩子的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司徒立行看著父親。
“那孩子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你也知道吧。”
“你是想說別去招惹沒有結果的事,是嗎?”
“不是的。”司徒教授搖搖頭,“我是想問,你做好了怎樣的心理準備和她交往。你承諾了以後幾年甚至十幾年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嗎?”
“承諾什麼?我們兩個……”
“隻是朋友?”
“不——”
“病情不斷惡化的她,如果一直需要你的話,你怎麼辦?即便是她的親人,最終也會無法承受照顧她的壓力。這並不是簡單的事,‘現在高興就好’這種任性的想法是不行的。你好好想一想吧。”
司徒教授說完這段話,起身離開兒子的房間。
司徒立行看著幽暗的台燈,陷入了沉思。
司徒立行再一次在學校的圖書館中遇見路遙,是在一個中午。
“你好用功啊,我當初可沒有這麼努力學習。”
路遙笑笑,“沒有辦法,底子比別人差,隻好更勤奮一點了。”
靠在椅背上,路遙繼續說:“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會是姐姐。為什麼生病的不是我,而是對誰都溫柔的姐姐。一定是命運在捉弄我們,所以姐姐這樣優秀的人才會得這種病,她有許多的夢想無活實現,而我健康地活著,就要代替她完成某些夢想。我,要代替姐姐,從這所她最喜愛的學校畢業。”
“你不愧,不愧是她的妹妹。”發呆良久的司徒立行冒出這樣一句話。
“哎?”
“對不起,我忽然想起要去一個地方,先走了。”
搖搖手,司徒立行向外麵跑去。
他坐了很長時間的車,來到了市立殘疾人學校,也花了不少的時間,找到了在花壇澆花的路路。
“好久不見。”
路路顯得很驚訝。“司徒?”
“電話打不通,所以我直接過來了。”
路路笑一下,說:“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
“我一直在做一個夢。在夢中,我可以走路,跑步,自由地行動,就像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那樣。但是,今晚的夢卻不同,在夢中,我仍是個行動不變的人。原來以前,我的潛意識一直沒有承認,我的身體已經不行了。”
“我能說說我現在的心情嗎?”
“嗯?”
“將來的事我不清楚,但是現在我百分之一百確定我的心情。不管你走得多慢,我都會停下來等你,不管你說得多慢,我都會用心地聽,如果不能打電話,我就直接來找你。”
“司徒……”
“現在的我,可能不太可靠,但是總有一天,我會變成你可以依靠的人。即使不能像以前那樣,我也要將我的心情傳達給你知曉。”
司徒立行蹲在她麵前,“我從來不認為,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我不想說再見。我,喜歡你,也許,會一直喜歡下去,也許。”
“謝謝。”路路的眼淚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