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爸爸粗魯地推開門,大聲宣布。
我看到父親身後跟著的人,又驚又喜。
“司徒,你怎麼來了?是來為我送行的嗎?”
司徒立行晃晃手上的滿滿的購物袋,說:“路上遇上了伯父提著很多東西,就……”
我皺皺眉,“爸爸,你怎麼可以隨便把人拉來為你做事?”
爸爸用力拍拍司徒立行的肩膀,“年輕人提這麼點東西算什麼,就當是鍛煉身體嘛。”
司徒立行微扯嘴角,問:“放在哪裏?”
爸爸指指茶幾下麵,“那裏那裏。”
司徒立行把購物袋放下,籲了口氣。
媽媽熱情地招呼:“留下來吃飯吧,今天的晚餐很豐盛哦。”
“這個……”
“不要猶豫了,快過來,馬上就要開飯了。”
爸爸把司徒立行往餐廳拖,“年輕人別磨磨蹭蹭的。”
司徒立行在餐桌邊坐下。
“什麼時候到新學校去?”他問。
“明天。”
媽媽擔憂地說:“路路明天要開始過住宿生活了,真不放心呢。”
“放心,媽媽,我會加油的。”
爸爸說:“想爸爸的時候,要立刻說哦,一分鍾內就去接你。”
“爸爸,我不會有事的。”
路遙白了父親一眼,“喂,你要跟蹤姐姐嗎?一分鍾……”
爸爸瞪大眼睛,“你這個蠢女兒。”
“對了,媽媽給你準備了入學禮物哦。”
“什麼禮物?”
媽媽從餐邊櫃的抽屜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我打開,發現是一款粉紅色的折疊手機。我又驚又喜。“媽媽,這個……”
爸爸眼睛瞪得更大,“喂,我說你,不是說好我們家的孩子在上大學之前不準用手機嗎?”
“可是女兒以後要外宿,有個手機,和我們聯絡起來也比較方便啊。”
“話是這麼說沒錯——”
“以後路路要是有什麼事,不就可以馬上通知大家了嗎?還有,路路要是想家爸爸了,就可以立刻給家裏打電話……”
“這倒也是。”爸爸點點頭,“記得每天打一個回來。”
我開心地笑了,“謝謝。”
路遙祈求地看著媽媽,“也給我買個吧。”
爸爸對小女兒揮揮手,“你啊,再等上十年八年吧。”
“切!”
司徒立行掏出自己的手機,問:“號碼多少?打一下我的手機。”
爸爸大驚小怪起來,“啊,你小子也有手機……嘿,別對我們家路路下手啊。”不管司徒立行無奈的臉色,他對著我說:“聽好了,千萬別告訴他號碼。”
吃完晚飯,又坐了一會,司徒立行提出告辭。
“不好意思啊,我爸爸就喜歡玩笑。”
我想到爸爸餐桌上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司徒立行擺擺手,小聲地回應:“已經習慣了。”
“明天就到另一個地方了,見不到熟悉的人。”
“怎麼,感到寂寞嗎?”
“有點。”
五十七
司徒立行笑一下,說:“我會跟班上的同學宣傳,你終於擁有自己的手機了。打一個給我吧,我存一下號碼。”
“你想對我下手嗎?”
司徒立行呆了呆,“哎?”
“爸爸說的。”我捂著嘴笑起來。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真的。如果你覺得寂寞無聊,就盡情地打給我吧。”司徒立行認真地說。
春天來了。
大家都在此刻放飛自己的心,我卻覺得殘疾人學校的水泥牆壁,堵住了我所有的思緒。可季節卻毫不知情似的,在我眼前溜過,一去不回。
我坐在輪椅上在殘疾人學校四處轉動,負責照顧她的高老師耐心地跟我介紹著學校的種種。
“很熱鬧吧,這裏的每個學生情況都各不相同,一日三餐也是根據個人身體因素的不同配置的……”
“早上……好。”有人轉著輪椅從身邊經過,開心地打招呼。
我遲鈍地點頭回應:“早上好。”
高老師繼續介紹:“這裏有二十四小時陪同的護士,有什麼不方便立刻可以跟她們說……嗨,周先生。”高老師跟迎麵而來的年輕小夥子打招呼。
“介紹一下,這位是經常來這裏做義工的周先生,這位是新來的路路同學,後麵這位是路路的媽媽夏女士。”
年輕的小夥子露出親切的笑容,“你好,我是周遊,雖然不是很常來,但是你要記得我哦。”
我扯扯嘴角,勉強露出一抹笑。
她微微偏頭,牆上一幅幅彩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高老師解釋道:“這是我們學校學生的作品,很棒吧。雖然身體上都有各種方麵的不理想,但是,每個人都在盡自己的努力,做力所能及的事。”
我沒有回答,怔怔地看著宣傳牆。
等參觀完學校的大部分地方,媽媽也該告辭了。
她朝高老師笑笑,誠懇地說:“那麼我的女兒就交給你們了。她是第一次離開家,肯這會有不適應的地方,以後就麻煩老師了。”
我露出“請放心”的笑容,“媽媽,我沒事了,拜拜。”
“好,那我就先走了。”她依依不舍地轉身,有淚從她的眼眶裏滑落。
高老師手放在我的輪椅上,說:“我先帶你去你的房間,行李剛才已經有人送過去了。”
她推著我來到教學校後麵的宿舍。
她敲了敲門,喊起來:“湘湘,我們要進來嘍。”
沒人回應,高老師推開門進去。
“咦,人不在嘛。”
我打量這個布置簡單卻窗明幾淨的房間。
房間裏隻有兩張矮矮的床,衣櫃、書櫃也是低低的,兩張小桌子,其中一張上放著一堆彩色的紙鶴。
“可能在花圃裏。我們一起去找她吧。”
高老師推著我走到院子裏。
“啊,湘湘,原來你在這兒。”
高老師笑起來,正在專心澆花的長發少女回過頭,我看到一張清秀的臉。
高老師介紹:“這是你的室友趙湘湘,她比你大一歲,你有什麼不知道的可以問她。”
“你好。”我衝她點點頭。
趙湘湘緩慢地說:“我一直在等你哦。”
“哎?”
“你叫路路是吧?”
“是的。”
“我跟你的病是一樣的。”
“是嗎?”我一怔。這就是媽媽曾說過的,孟醫生曾經的病人嗎?
趙湘湘熱情地說:“我比你……大一些,有什麼問題……問我好了。”
她搖動輪椅,把手伸向我。我和她握了握手。
“這裏的花,很漂亮吧?”趙湘湘看到我注意到花壇,問。
五十八
“是很漂亮。”
趙湘湘開心地說:“我最喜歡沐浴在水和陽光中,燦爛盛開的花了,它們多有生命力啊。”
“是啊。”我仿佛也被趙湘湘的喜悅感染了。
一邊的手機發出嗡嗡的振動聲,我放下手中的筆,拿起手機接通電話。
“喂?”
“啊,是我。”手機那端傳來一個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聲音。
“你是?”
“司徒立行。”
我笑起來,“原來是你啊,司徒,電話裏傳來的聲音和平時不一樣哦,認不出來,不好意思呢。”
“沒關係。”
“有什麼事啊?”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隻是想到你現在才有了屬於自己的手機,要是沒有一個人給你打電話,那該多淒涼。我是第一個嗎?”
我又笑起來,“你猜中了,你確實是第一個給我打電話的人呢。”
“哎?那你爸爸呢?”
“不知道呢,可能正在洗碗,哈哈。學校怎麼樣?”
“學校?還是老樣子,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啊?是嗎?”
“嗯,是的。”
……
看著趙湘湘每日費勁地進食,講話,吹著口琴做發音的康複訓練,我仿佛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這個未來經常讓我灰心喪氣。
“來,仔細瞄準那個籃,往裏麵投。”高老師把籃球遞給我。
周先生走了過來,笑著和我們打招呼:“你們好啊。”
高老師走過去和周先生聊了起來。
“我聽別人說,高老師和周先生正在交往哦。”趙湘湘很八卦地湊上來說。
“是嗎?”
“真好,總是和男朋友在一起。”
高老師似乎聽到了這邊的竊竊私語,板起臉說:“喂,那邊的別多嘴。”
趙湘湘笑嘻嘻地走開,自己跑去練投籃。
這是我的室友,擁有可愛的笑容,優秀出色,但是從她的身上,我看到自己的病情在惡化。我深深地恐懼著。
連續三天上課遲到了,高老師找我談話了。
“對不起。”
“想要去哪裏用輪椅不好嗎?”
“可是,我想用自己的腳走路。”
高老師歎了口氣,“路路,要注意一下生活的節奏啊。哪些事可以獨立完成,哪些事需要別人的幫助,自己做好分工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