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要不要去看生物室看烏龜啊(2 / 3)

“沒錯。”

“媽媽,我能和大家一樣的,也隻是學習而已了。”我偏頭看著媽媽,“所以,我會像媽媽你曾說過的一樣,努力地學習。”

“嗯。”媽媽摸摸我的腦袋,應了一聲。

最後一堂課結束了。

班上的同學收拾好書包匆匆地離開教室。孝維走到我麵前,把筆記本遞給我。

“這裏今天的筆記。”她麵無表情地說。

“孝維?”我叫信她。

但是孝維並沒有理我,對著美娜說:“美娜,我們走吧。”她轉身走出教室,沒有看我一眼。

“就算是你沒有打招呼就退出籃球社,孝維也沒有必要和你生氣吧。”在把路路往校門口推的路上,司徒立行對悶悶不樂的我說。

我歎了口氣:“退出籃球社,我也很不情願的,但是,從孝維的角度來說,一定是認為我背叛了她吧。”

停了一會,又說:“我們從初中開始認識,一起學習一起打籃球,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現在……”我搖了搖頭。

“路路。”媽媽看到我們,跑了過來。

她感激地對司徒立行道謝:“不好意思,司徒,麻煩你了。”

“太客氣了,伯母。”司徒立行笑笑。

“去我們家吃晚飯嗎?”媽媽邀請。

司徒立行很驚訝,“啊?”

“不方便嗎?”

“呃,也不是……”司徒立行十分遲疑。

“我們今天吃火鍋哦,司徒,一起去吧。”我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說。

我知道,司徒立行無法拒絕這樣的要求。

“快吃快吃,不要客氣。喏,這裏年糕、白菜、牛肉……多吃點吧,你這小子,隻抽條不長肉,一定是沒有吃好。”

爸爸熱情地往司徒立行的碗裏夾菜。

司徒立行受寵若驚地護住小山一樣的碗,連連說:“伯父,夠了夠了。”

遙遙很受不了白目的爸爸,忍不住說:“爸爸,你不要再夾了,你要把司徒哥哥給噎死嗎?”

爸爸瞪遙遙一眼,“你懂什麼?堂堂男子漢,吃這麼點怎麼夠?你爸爸我可是……”

遙遙反駁:“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麼能吃嗎?”

“你這是在諷刺你的爸爸嘍,你這個蠢女兒!”

“哎喲,你這個臭老爸!”

一如既往,父女倆迅速地拌起嘴來。

路石大叫起來:“大伯,遙遙姐,你們再吵我就把牛肉吃光了!”

“你們家真熱鬧啊。”司徒立行笑著說。

四十六

我撫撫額頭,說:“他們兩個常這樣,讓你見笑了。”

“不,我覺得這樣很好,比我們家好多了,平時我爸媽都忙於各自的事業,家裏常常就我一個人。”

“那你哥哥呢?不是說還有一個哥哥嗎?難道又是騙我的?”

“不,是真的,不過他已經不在了。”

“哎?”

爸爸和遙遙的聲音停了下來。氣氛頓時有幾分凝滯。

司徒立行表情平靜地說:“兩年前,一場意外。”

“對不起,我不知道……”

“那你就要連你哥哥的份一起孝順你爸爸媽媽了。”爸爸又把大塊的肉往司徒立行碗裏夾,“來來來,多吃點肉身體健康。”

“我說臭老爸,光吃肉怎麼行,也要多吃點菜啊,是不是?”路遙又忍不住和爸爸較真。

餐桌上的氣氛立馬被兩人炒熱。

“你們家是和睦的一家。”司徒立行感歎。

我看了看拌嘴拌得不亦樂乎的爸爸和妹妹,笑著點點頭說:“嗯,我也這樣覺得。”

第一節課的鈴聲響了起來。

薑墨真看著講台上的老師,說:“老師,時間到了,我們開始上課吧。”

老師遲疑了一下,“還有三個同學沒有到呢,我們再等等吧。”

角落裏有人小小聲地抱怨:“上學期我們的進度就落後其他班級了,老師。”

“就是啊,雖然行動不便,但是早點出門還是可以做到的吧?”

有人帶頭抱怨,一些有話憋著的人就開始響應了。

“這樣下去,我們班的競爭力會明顯下降的。老師,你能負責嗎?”

老師苦惱地搔搔頭,說:“好吧,那我們開始……”

“對不起,來晚了。”清脆的女生在門口響起。

眾人把目光調向門口,看到坐在輪椅上笑著的少女。一刹那,那些曾經暗暗抱怨的人心裏略過一絲慚愧。

老師高興地笑起來,“李孝維、張美娜、路路,快點進來吧,要開始上課了。”

“是。”

我在孝維和美娜的幫助下坐到位置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即使是站起坐下這樣簡單的動作,也讓我費了很大的力氣。

但是能這樣子,與同學一樣坐在教室裏,真好。

一偏頭就看到默默注視著她的司徒立行,我燦爛一笑。

司徒立行垂下眼。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司徒立行的臉一半藏在陰影裏,一半露在陽光下。

看不清他的表情,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司徒,我這裏有兩張電影票,我們一起去吧。”薑墨真跑到司徒立行麵前。

司徒立行一邊收拾課本,一邊冷淡地拒絕:“抱歉,生物社還有活動。”

他走到我的課桌邊,問:“好了嗎?”

我甩甩右手臂,笑著說:“再等一分鍾,我就快抄完了。”

司徒立行在我斜對麵坐下,說:“沒關係,慢慢來,我們不趕時間。”

薑墨真咬咬嘴唇,拎起書包僵硬地走出教室。

四十七

書包的帶子勾到桌角,薑墨真用力一扯,桌子發出“吱”的一聲尖響。專心致誌抄筆記的我一驚,手中的筆在紙上劃出長長一道痕。

“她……怎麼了?”我看著薑墨真的背影。

司徒立行說:“不用管了,快點抄完,別忘了,生物室的試管還等著你去洗呢。”

我嘟嘴抱怨:“原來又要我去做免費勞工啊。”

“難道你想去搬那些重得要死的儀器嗎?還是去抓小兔子?”

“嗬嗬,我還是洗試管吧。”我把筆記本合上,開始收拾書包。

司徒立行想伸手扶我,我搖搖頭拒絕了。

“讓我自己走吧,這一點路,我想我還是可以的。”

我扶著牆,一點一點地朝教室外走廊上的輪椅挪去。等挪到輪椅上坐下,已經沁出了薄薄的汗。

“我說沒問題吧。”我喘著粗氣,對著司徒立行笑笑。

司徒立行走過來,推著我往生物室走。

美娜一手扶著我,一手拖著輪椅吃力地往上走。路過的某個男生見狀,連忙把輪椅接過去。

“我來我來。”

上樓之後,我對著熱心的男生笑了笑,感激地道謝:“謝謝。”

“不客氣。”男生把輪椅放下。

孝維剛好經過,看了我一眼,飛快地走過。

“孝維。”

我搖動輪椅,追了上去。

天台上風很大,吹得頭發亂飛。

孝維靠著護欄旁邊仰望天空,臉上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

“孝維。”我高聲喊她的名字。

孝維偏頭看著我。

“孝維,那個……我……”

孝維開口:“初中的時候,因為不擅長三分球,我們兩個一起晨練。”

“嗯,第一次投進的時候,我們都很開心。”

“你還記得我們和七十中的那場比賽嗎?”

我笑了,“怎麼可能忘記?在最後時候,我們合作,投了一個三分球,扭轉了輸贏。孝維你也不會忘記吧?”

想到美好的回快,孝維露出一抹淡笑,“是啊,因為太激動,所以第二天早上起來,眼睛都是腫的。”

孝維歎口氣,繼續回憶,“初中的時候,我是因為你,才堅持參加籃球社的活動的。”

“哎?”

“我不是和幾個學姐不太合得來嗎?有過幾次不愉快,本來想退出的,但是因為有你,才繼續努力下去的。”

“是嗎?”

“所以,當聽說你退出籃球社時,我多麼的失落。我是因為你才留下的,你卻退出了。”

“我還是可以去為你加油啊。”

孝維望著我,“路路,你不打籃球了,我們還是好朋友嗎?”

“當然啊!”

孝維終於露出笑容,兩人之間的陰霾一掃而空。

“姐,你知不知道針線在哪裏?我的紐扣掉了一顆。”一回到家,遙遙就衝進房間。

四十八

“哦,你等等,我找一下。”我放下手中的筆,拉開茶幾下麵的小櫥,那裏是媽媽慣常放雜物的地方。

一個牛皮紙信封順著滑了出來。

我拿起信封,看到“市立殘疾人學校”幾個字樣。我把信封裏頭的東西抽出來,發現是學校的介紹手冊。

我的心往下一沉。

“姐,找到沒有?”遙遙探出頭來詢問。

“啊,馬上。”

我快速地找出針線,拿給遙遙。

……

接下來的晚飯時間,我不斷地走神發呆,引起了媽媽的注意。

“路路,你怎麼了?”

“啊,我沒事啊。”我勉強地笑了笑。

“怎麼老是走神?”

“可能是有點累了吧。”

“那吃完飯就去休息吧。”

“嗯。”

吃完晚餐,大家各忙各的,我坐在餐桌邊發呆。

“路路?”媽媽擔心地望著我。

我深吸了口氣,決定把心中的疑惑問清楚。

“媽媽,你去過殘疾人學校了嗎?”

“哎?”媽媽十分驚訝。

“我看到了櫥子裏的介紹手冊。”我小聲解釋。

媽媽點了點頭,“我不久前去過。是孟醫生介紹的,他之前有個病人就在那裏,那是一個和有著同樣病症的女孩,年紀也和你差不多,是個非常開朗的女孩子。”

在水槽邊洗碗的爸爸說:“路路,爸爸媽媽很愛你,為了你將來很夠有所選擇,準備了很多的道路,去殘疾人學校,也是其中之一。”

“我的將來由我自己決定!”我很衝地說。

“路路……”

“因為這個病而放棄了很多很多,是沒有辦法的事。我也知道我沒法和大家一樣生活,但是即使是這樣,我也希望能和孝維、美娜和司徒他們在一起。我不想生活中沒有朋友的地方!”

我的眼淚落下來,“如果沒有這些朋友,我就不是我了。所以,拜托了,我不想轉到別的學校去……”

媽媽走過來抱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了。最適合你呆的地方,還是致知學校啊。那是你很努力學習考上的學校,是你實現夢想的地方。路路,媽媽也希望你的將來由你自己決定,所以,以後這事,媽媽不會再提起了。”

致知中學女子籃球隊與四中的比賽是在一個陽光很好的周六舉行的,同一天,剛好是我所在的班級召開家長會的日子。

“遙遙,姐姐就拜托你了,媽媽開完家長會就會過來。”

在體育館門口分開後,媽媽對著遙遙說。

遙遙點點頭,“放心吧,媽媽,我會好好照顧姐姐的。”

“是不是很重?很難推吧?”我笑著問妹妹。

“孝維姐姐她們行,我當然也行。”遙遙用力地推動輪椅。

進入籃球館,比賽還沒有開始,籃球隊的成員都在熱身。

孝維第一個看見我,高興地拋下籃球跑過來。

“路路!”

其他的成員也發現了我,全都圍了上來。

孝維從口袋裏掏出一條彩繩編成的手環,綁在我的手上。“這是我們隊的幸運手環。”

“可是……”

孝維認真地直視我,說:“就算你不能打籃球了,卻還是我們的一份子,我們要一起加油哦。”

“沒錯,大家要一起加油,把四中給拿下。”隊長握住了我的手。

“嗯。”我露出開心的笑。

隨著哨聲響起,與四中的決戰拉開了序幕。

“嘿,看起來蠻激烈的嘛。”司徒立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四十九

我見到他,開心地笑起來,“司徒,你怎麼來了?”

“我來見證致知擊敗四中這個特殊的日子。”

“嘿,你怎麼知道一定會贏?”遙遙忍不住開口。

“當然會贏的,一定會贏的。”

為了不讓你留下遺憾,她們一定會贏。

“加油!加油!致知加油!”

我握著手上的幸運手環,大聲喊了起來。

喜歡在體育館裏回響著的球聲,下課後安靜的教室,窗外能看見的風景,會發出咣咣聲的搖鈴,課間無聊的對話,大家的笑臉,全部的全部,我都喜歡。

也許會比大家帶來麻煩,也許對我自己也沒有好處,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呆在這個地方,因為——這裏是我的地盤,我應該存在的地方。

比賽結束了,我們學校的籃球隊不負所望地贏了。孝維她們要拉我去慶祝,我拒絕了。

“啊,家長會怎麼還沒有結束啊?”遙遙看了看表,嘀咕道。

我提議道:“遙遙,你有事先走吧,我這裏沒有問題的。”

“啊,這要不行。”遙遙搖頭。

“你不是和同學約好了嗎?快點去了,遲到可不好。你不用擔心我的話題啦,嗯,有司待在呢。”

司徒立行也附和:“是啊,有我在呢,你不用擔心你姐姐。”

遙遙咬了咬嘴唇,“好吧。那司徒哥哥,姐姐就拜托你了。”

“沒問題,你去吧。”

遙遙點點頭,轉身走了。

“好了,路路,現在要去哪裏?”司徒立行問我。

“去教學校那邊吧,我們去會議室外等好不好?”

“好吧。”

司徒立行推著我去了開家長會的會議室外。

“以上是關於升學指導的內容,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韓宇把演示的材料收起,問坐在下麵的家長。

一個短發女子站了起來。

“我有一個問題,是關於路路同學的。”

所有人把目光轉向媽媽,媽媽不自覺得直了直腰。

我緊緊抓住輪椅的把手,身後的司徒立行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關於路路的問題,請問學校有什麼打算呢?”短發女子繼續說,“我聽我女兒說,她上課常常遲到,影響了上課的進度,這樣下去,與其他班級比起來,這個班要落後不少吧。”

韓宇為難地開口:“關於今後的事,我們正在和夏女士商量當中……”

“不好意思,真的給大家添麻煩了。”媽媽站起來。

“我女兒的問題,我們很清楚,也盡可能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來解決,請大家幫幫忙,再讓我女兒在這個學校多呆一段時間好嗎?”

“已經幫了很多了,為此,我們家的小鬆上學期的成績都退步了。”另一個人開口。

有人開頭,其餘的家長開始議論紛紛。

“沒錯,你女兒現在是坐輪椅的吧?作為家長,我們很擔心孩子在幫助你女兒時出什麼意外。”

“這個……”

“當然不會讓你們負責了,隻是你一定能夠理解作為家長的這種擔憂吧?”

“是的,我能理解。”媽媽抱歉說。

“比起呆在這個設備不完善的地方,去更適合你女兒的學校不是更好嗎?”

“聽說你女兒這個病很難治愈是嗎?”

這句話觸到了媽媽的痛處,她掠掠頭發,開口承認:“是的,根據主治醫生說,這個病很難治。我的女兒現在已無法獨立行走,總有一天,她會變得無法寫字,無法獨自進食,甚至無法開口說話……”

忍住眼中的淚水,她環視眾人,“開始的時候,我和先生都無法相信,去了好幾家醫院,也讀了很多的醫書,希望是哪裏搞錯了,但是,後來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告訴女兒這個病情的時候,她這麼說:”為什麼?為什麼是我?我隻有十五歲啊。‘

五十

“我的女兒為此已經放棄很多了,周末和好友去看電影,還有最愛的籃球社的活動。但是,她非常期待每天來到學校,期待每天見到朋友。她也知道,不可能一直呆在這個學校,總有一天,是要離開的。所以,請再給一點時間好嗎?隻要一點點時間,讓她自己考慮,再做出決定離開的時間,讓她挺起胸膛,微笑著離開。我知道,這是作為家長的任性要求,但是拜托大家了!”

媽媽深深地朝眾人鞠了個躬。

教室裏一陣靜默,在靜默中,媽媽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我仰頭看著司徒立行,“司徒,我們走吧。”

司徒立行沉默地推著我往外走。

靜默之後,有人開口了:“這麼想女兒繼續留在這個學校的話,為什麼不能陪在她身邊呢?”

“是啊,您不能職辭嗎?”

媽媽咬著下唇,陷入了沉思。

我用橡皮筋綁把手和筆綁在一起,困難而努力地抄著筆記。

司徒立行靠著桌子看了好一會,忍不住開口:“你真用功啊。”

我笑笑,“下周就要考試了,不努力點怎麼行。或許今後,再也沒有機會參加這樣的考試了。”

“不要胡說。”

司徒立行從桌子上跳下,拿出了抽屜裏的一隻盒子。

“那是什麼啊?”我好奇地問。

司徒立行把盒子打開,裏麵是一堆照片。

“是班級活動時拍下來的照片,我打算畢業的時候做一本紀念冊,把每年發生的大事件都記下來。”

我拿起照片看,照片上年輕的臉龐洋溢著青春的驕傲與光彩。

笑得多好啊,那時的自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笑容了,自從自己得知病情開始,單純的日子就此轟塌,再也回不去。

“我還能畢業嗎?”

“亂說什麼呢!”司徒立行的臉色變得難看。

我看著照片苦笑,“我知道的,再這樣發展下去,我遲早要自己做出決斷。”

司徒立行一把搶過我手上的照片。“你怎麼能老想著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是誰以前對我說過隻要盡力做好現在能做的事就行了?”他把相片全都丟進盒子裏,“以後,也會和從前一樣,因為有你的參與,紀念冊上的照片會越來越多的。”

不要自欺欺人了,司徒。

我這樣想著,卻笑著看著司徒立行,“你怎麼了,司徒?好像忽然間變成一個——好人似的。”

“嬉皮笑臉。”

我伸手抱住自己,聲音低沉地說:“其實,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有一天要離開這個學校,,我總覺得,如果到了那一天,我的人生——就要結束了。”